文|流畅
很奇怪秋水会答应他,陪他去远一点地方旅行。他开着车,秋水坐在他身旁,头倚着车窗,心里有点小担心和不踏实。可能是一次冒进的旅程,因为她的不了解。这样的旅程充满无知的无畏。有许多小心思和不确定飘在汽车有限的空间里,使秋水有些好奇和期待。并不清楚在路上会不会有不可预知的状况发生。
为什么要答应和他一起旅行?因为他俩喝醉了。
那个聚会的主角是他的女友,他的女友要去美国留学了,朋友为她践行。
他整个过程不是吸烟就是不停地喝酒。
他在众目之下,狠狠地吻了他的女友仲夏。这个吻长久到仲夏的脸红红的无法呼吸才近尾声。秋水望着他俩紧紧地相拥的身影,泪奔了,为他们无望的爱情,各自叹息珍重。爱情原来越浓烈也更冷清。
仲夏骄嗔着推开他,“烟味太浓烈了。”他耍赖式的一笑,那笑的内容很丰满,有宠爱、有责备、更多的是粘腻的不舍。过了今晚,他和她的真爱只有回忆的往昔和对将来的不确定。爱情就只有挂在墙上的照片会和他们彼此微笑,看不到将来。看不见将来的事物是死物。
她是爱他的,从眼神里秋水能明白,那眼睛初始是淡淡的,挂着温柔,之后浓浓地着了蜂蜜的甜,爱是真爱又如何?她要走了,爱在远大的抱负面前,对她而言拦不住她的脚步。
不是不爱,是因为时间和空间会自然的分开他们的肉体,直到思想也明确了分离。排斥过后,不得不接受,命运给到的安排,可以相爱亦相离。
秋水望向男人,男人的眼尾无意间正扫过她,眼里一片暗淡,充满了凄楚的冷光,淡淡的也凉凉的,飘荡在空气里,让人遍体生寒。
秋水两天前和男友分开了。她以为她会忍住不哭、不疼。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在镜面上给镜子里的自己擦泪,是的她哭了,即便是她先提出的分手,心还是会痛。她在夜半突然醒转儿,摸着身旁空出来的位置,有些不习惯。这种空,入了心,心也越发的空了。
就是这个凄楚的夜晚,他用醉了的疯话说:“可以陪我去旅行吗?”这是个危险的讯号,面对一个戴着遗憾无望的爱情,邀秋水一块出行的人,她哑然。理智说不能去,感情的空窗期容易出问题。激情说一起一起,来一段浪漫的爱情。
男人叫佳木,专注地开着车。
秋水顺着他的专注看向前方,国道如一只蜿蜒的爬虫,随着车子上下左右有规律地律动,让人眼花缭乱又晕晕乎乎。
她再次看向佳木。
他无法忽视她的目光,挤出一丝笑。明明是笑,秋水品出了他如遗弃的狗狗,还在依恋着主人的温暖,不曾释怀。
“如果你无法忘记,为什么不挽留?”秋水看着车外。声音很轻,振动却很重。
佳木双手更重地握紧方向盘,尽力睁大双眼,可是越来越模糊的路,如下雨时的迷茫,他无法制止下雨的眼睛,他踩了刹车,紧抿着嘴唇,独自生着气,气谁呢?气秋水还是自己?
七个小时后,他们的车到达了鞍山休息区,“今晚就在休息区住吧。”佳木和秋水说。
要用身份证登记才可以住宿。
佳木拿出自己的证件想要登记。秋水还在随身的包里翻找着,最后拿出了一张最接近身份证的证件——医保卡。
结果可以预料,秋水自嘲地笑了,走出休息区走进黑暗。天已经黑透了,她告诉佳木,“我睡车里。”
“女孩子不安全,我也在车里陪你。”
秋水没说话,她打开车门把自己扔进后座里。不久传来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
佳木等了一会,轻带车门,走进夜色黑暗里,手里的水果刀发出耀眼的白光。他无法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停止对仲夏的想念,也没有办法舒服地睡去,强迫也不行。他举起刀……
她和他争夺着果刀有些不可开交,直到秋水的巴掌重重地打在佳木的右脸上,留下红红的指痕儿,如苍白里一下有了写意的生机。
他看见她虎口的刀伤,红色的液体像是对他爱情的洗礼和告别,她背过手,嘴里说他,“胆小鬼!”他想辩解自己不是想死,只是要自己记住和忘记。如果放血可以减轻对仲夏的思念多好。他只想给窒息的感觉有一个发泄的出口,只想放自己一点血。
把她拉进车厢里,他小心翼翼地拉出她受伤的右手,很认真地给她包扎。
他们谁也没有再看谁一眼儿,各自睡下了,他在前坐,她在后坐。今夜和过去的很多个日夜有些不同,具体是什么?谁又说的清。
他眼前都是仲夏,在即将睡去的一瞬,眼前的仲夏变成了秋水,夺刀的秋水,勇敢、果断、不计后果。
他的心仿佛开裂出一条细缝儿,又细又深。
在路上不算歇下的夜晚,佳木开车17个小时后到达终点——五大连池。这里有世界最年轻的火山,距离上次喷发300年。
这是五大连池的山口湖。
他看到远远走来的秋水,刚刚换好浴衣的她含着胸低着头,脸红红的染出一片小女儿的娇羞,她没有看佳木,正在犹豫要不要下到池里,被他轻推被动的入池,失了平衡平铺着入了池底儿。
她挣扎着灌了几口池水,水很特别,味道里充斥着很多气体,她很想嗝出气体。气体很足如饮料里含的那样很熟悉。
佳木急急的跳进去,把她捞上来,小心地放到地面上,使劲的挤压她的胸腔,秋水毫无反应,在又一轮动作后,佳木难过的把嘴唇压向秋水的。
0.5厘米的时候,有一只手堵住了他的唇,紧随其后的是一串悦耳的笑声,秋水淘气的依然闭着眼睛。嘴唇上翘,露出八颗白牙。
佳木看着好看的秋水,一时怔懵不知所措,怎会有这么好看的笑容和动听的声音。如甘泉滋养了他即将干涩的心灵。治愈了他一路消沉。
所有的美景和喧嚣的人群,后移着成了衬托她的背景板,他不由自主的和她一起笑,不同的是他的笑有些傻。
她第一次在旅途48小时候后见到了他的笑,古铜色的肤色,长长健硕的四肢,在一片光影里,鲜活又生动。
她笑着笑着变成了低泣,耸动着肩膀没完没了,他想抱一下她,又感觉不合时宜,最后轻握了一下她的右手,以示安慰。
她大叫着挣脱掉他的手,从地上弹跳起来,开始了暴走。
他看到她右手包裹的纱布上,溢出的血痕儿。他抱歉地张了张嘴,“对不起。”
好像整个旅途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回忆,只有她成了他放在心口的朱砂痣。
他回到属于他的生活里,那个叫秋水的女孩仿佛从来没有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朋友谈起旅行和五大连池,他又分明在记忆里只有她。没有沿途的风光和终点震撼的美景,只有她秋水,在他心里长成了一棵树。
旅行回来后治愈了他对仲夏潮涌般的思念。又被另一种蚀骨吸髓的念想所取代。他不想做一个薄情轻浮的人,只在原地想着心里的树。
每个周末他都会去一个酒吧,因为这个晚上,有一个女人会在台上唱一首《浮生若梦》。女人黑衣黑裤黑面具,歌声很悠远,他的心总会不由自主的随着歌声起起落落。之后在他的心里久久长长的缠绕,不肯离去。
没有一千年,只有一瞬间。
我心里生出一棵树,
名字叫思念。
我想忘记你,
阻止对你的痴念。
浮生一千年,
若梦没边沿儿……
他使劲的吸着烟,黑衣黑裤的女人从他身边经过,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神秘,揪起他悬挂的心,他紧跟几步,继而停下。女人进了洗手间,他看见她右手虎口处,纹了一朵娇艳的玫瑰。
她带着黑面具,他看不真她的脸。
他看着女人走出来,走近他,走过他,两步之后折返。把他逼近墙角,把嘴里的烟雾喷在他脸上。很近,他感受到她的呼吸,好看的眼睛生气的看着他,“喂!别想跟着我,你很烦,知道吗?”说完,收拢对佳木身体所有强大气场带来的压迫,走了。
之后他会更想念秋水,仲夏成了相片挂在记忆里,不痛不痒的淡淡的想要忘记。
他去年又去了一次五大连池,一个人,记住了五个池子,打了一桶矿泉水放在车上,下午之前,白净的矿泉水,变成了红红的铁锈色,里面有一些不知名的矿物质,像游鱼一样飘荡在水里,动态如舞蹈。
那是一次无趣的旅程。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一个人的无聊包裹着他的神经,他忽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想起仲夏了,秋水成了他的追寻,自那次旅途后,他们没有再联系。心里总会没有原则的想起她,她夺刀时的勇敢,下池时的小心,笑后又哭的奇怪,归途中一路的沉默。
似梦如画的缠绕着他,拘着他的心,他是真的爱上了。
又是一个周末,他在酒吧里没有听到《浮生若梦》。走出来,前面有个黑衣黑裤的女人,带着黑色面具。他紧走几步赶上去,她停在红色的车旁,她绕到他的身后,把他推到倒在车上,她的脸压下来,没等他反应,她的唇盖上他的,他起先想拒绝,用力想推开他,这个吻使他想起那个旅途没有成行的人工呼吸,这里好像完成对秋水的人工呼吸。
他不清楚秋水在哪里,这一次他对秋水窒息要死的思念,仿佛找到了出口,他不再抗拒,迎上去,回应着女人的炙热,很熟悉,在梦里他吻过秋水很多次。
吻过之后,他们一同吸了一支烟,在月光里他盯着她的右手,虎口的玫瑰,在娇艳的花朵背后,隐藏着一条白痕。他的瞳孔缩了又缩。
他拉起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身后,放肆的拥紧她,低下头吻着她的发梢、脸颊、颧骨、眉毛、眼皮、鼻梁、下巴到嘴唇。
她也回应他,两个人像在交谈,诉说着离别后的思念久久长长。
“秋水!”他叫她。
她笑着不应答。咬着被吻麻了的嘴唇。两行泪滴落在嘴里,咸涩喜悦,说不出的舒爽。
“三年了,佳木你过的好吗?”
“没有你哪里都不好。”
他摘下她的面具,仔细地瞧了瞧秋水,“这样清清爽爽的多好。”把她拉进怀里,举起她的右手,把她的手指吻了一个遍,最后停在虎口处。她使劲抽回手,太痒了,全身有种被抽空的颤栗,让她很不适。把手藏到身后,“我请你喝酒?”秋水说。
佳木看着秋水,夜色里她好看的样子一如从前,她脱掉高跟鞋,光着脚丫闻着夜色,煽动着鼻翼,“你为什么总来这里,听我唱歌?”
“因为熟悉,似曾相识。”佳木答。“嗯,其实自从和你去旅行之后,我就有点爱无力,这首歌,是写给自己的。”
“为什么要写树?”
“树比人活的长久,所以我希望我的爱情也长久。”
今夜的月色真美,没有风,月亮,亮亮的恍如白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