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深冬,寒风呼啸。
一个高瘦的少年挺立在饮天河畔,一把弯刀高傲地插进岩石之中,深入尺许。
“小子,你把我们邀到此间,到底作甚?”少年对面的一个精瘦老者大叫。
“不忙,那岳家帮岳氏兄弟和落水寨主段箫还没到呢?”少年冷冷道。
“小子,到底甚么事偏偏要等岳家帮和落水寨?”
“想必这位就是人称‘六臂顽童’的刘老先生吧!”声音依然很冷,充满不屑。
“正是老夫。小子倒有些见识,既然识得老夫,还不快快将原委讲说明白,我可没时间在这耗着!”
“当年饮天山顶之上逼死‘叶落一刀’的人中,就有您老先生一份吧!”
六臂顽童脸上一惊,两只小眼睛滴溜儿乱转,上下左右不住的打量眼前这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心下暗自纳罕:他为什么不想让别人听见,而且他不过也就是十七八岁,怎地会知道十八年前的事?他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回想当年的情形,可就是想不起来当时谁带了一个小孩子。
“小子,你与那贼人有何关系?”
“刘先生嘴巴干净点!”
这“系”字还未说完,那少年已经到了六臂顽童的近前,左手狠狠扣住他右手,六臂顽童登时瘫倒在地。众人俱是一惊,他二人最后这几句话都是施展传音入耳的功夫,没有人听见,谁也没看清楚江湖上有名的六臂顽童怎么就会被一个无名小子挟住脉门。
“啊!”六臂顽童自是吃惊不小,但他吃惊的不是那少年扣住了自己脉门,而是难以相信面前这个少年会有如此快的身法。众人不晓得发生了甚么,他心里却是清楚。原来六臂顽童说话时习惯性地抬手指向那少年,被他提前看破,加上那句“小子,你与那贼人有何关系”激怒了他,就在刚要抬手却还未抬手的瞬间,他飘了过来按在了自己穴道上。这样看来与其说是那少年扣住了六臂顽童的脉门,还不如说是六臂顽童把脉门递过去让少年扣。
“小子,休要伤我师傅!”
“没用的东西,吵甚吵,我还没死呢?”六臂顽童盘坐在地上,右手被那少年牵着,加上他身体本来就很瘦长,确是像极了街上被戏耍的猴子。
六臂顽童的徒弟被师傅一呵斥,悻悻地退到后边不敢做声。
“小子,老夫今日被你擒住,甚是不服。你刚才称我不备,突施偷袭,这不是君子所为。有胆就放开我,我们痛痛快快地拆它三百招如何?”
“哼,君子所为?我倒问你十八年前你做的事是君子所为吗?”少年仍是极平淡地说出这句话,众人听这却很糊涂,心想难道他俩十八年前就结了怨。
“小子,你到底是甚么人,如要我的命,也请亮出名号,让我知道死在哪位高人手中,也不白枉死。”
“现在我还不杀你,人还没来全呢?”说完竟松开了手,重又站在那柄刀旁边。
六臂顽童被徒弟们扶起,心下想:这少年竟如此狂妄,等下岳家帮和落水寨的人一来,岂不是多了劲敌,他却完全不在乎,难道他真正要对付的人不是我们这些个。他向周围扫了一下,来的可是七门八派十三帮,这里面不乏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真是要动起手来,怕他再多长几条手臂几个脑袋,都是不够用的。
正在他纳闷之时,远处传来马匹狂嘶之声,想来马上来人心里急切得很。
不多时十几匹骠形骏马奔向前来,打头的两位均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玲琅环佩,绸缎绫罗。从微微发胖的身形和眉宇间射出的英气看,是岳家帮岳氏兄弟到了。
“段兄,我这劣马还行吧!”白马上的来人在马上冲身后朗笑道。
“好马,好马啊!哈哈哈哈!”
只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似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却不见人。众人各目相对,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少时,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商人打扮的人两袖鼓风,慢慢从空中飘了下来,径直走到先前来人马前,抱拳道:
“丘山兄,丘水兄,二位的马果然俊捷非凡;小弟我追也不上啊!”
“诶,段兄客气了。段兄的‘飘音’身法甚是奇特,今日果是见着了。”骑黑马的来人抱拳客气道。
“丘山兄过奖了。想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切磋武功了,也不知丘山兄的拂云剑练到甚么境界了。”
“当然不及段兄的‘断音绝’了。”那黑衣来人跳下马,其余十几人也从马上下来,其中一个将黑衣白衣二人的马牵到了一旁。
初时,众人见这二人一到此地便自顾地掰起家常来,全然不把七门八派十三帮的人放在眼里,心里很是不忿。但听得“拂云剑”和“断音绝”,脸上俱是一凛。
“喂,你们两个在那里做得甚事?我们来这里可不是听你们俩婆婆妈妈的闲聊的。”人群中忽有不知利害的大叫道。
“哪位在那里喊叫,出来说话。”岳丘水道。
“哼哼,正是在下!”人群中走出一个短小瘦弱的人。
“原来是‘噬魂针’苗寨主,失礼失礼。”岳丘水抱拳道。
“不敢不敢。我苗世仁自是不能和你岳家帮副帮主相比,但我还是斗胆说了话。我们大家伙聚在这里只为一件事,究竟是谁把我们找在这里!”苗世仁说话时眼睛向那少年瞟去。
“这也是我们要弄清楚的事,你苗大寨主又急得甚么呢?”段箫说话时眼睛一直在那少年面上看,刚才那谈笑风生的闲适早已不见了踪影,“岳兄!”
岳丘山自然明白段箫的意思,脸上立时变得谨慎。苗世仁被段箫白眼,心里不爽,就大步走向前去,冲那少年吼道:
“小子,岳家帮和落水寨都来了,你也该痛痛快快地说明究竟为甚邀我们来此吧?”
“苗寨主真是急性子,扫了段寨主和岳帮主的雅兴了,”少年说话时嘴角微翘,没有任何表情。
“哪里哪里。这位少侠是哪门哪派,师从哪位高人?为的何事把我们聚在此间?”岳丘山问道,但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
“岳帮主还记得‘叶落一刀’吗?”
“果然是他!”段箫心里一惊,“岳兄!”
岳丘山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却平静了很多。在此之前,他还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叶落一刀”了,可面前这个少年的神情举止却像极了他。
“你是他什么人!”
“‘叶落一刀’便是家父。”
“原来你是姓叶的那贼人的杂……”
众人一听得那少年是“叶落一刀”的儿子,纷纷议论着,忽听见一人惨叫,定睛一瞧,那少年人手中多了血淋淋一颗头颅,而那刀好似没有动过一般,而血从刀刃上一滴滴滴了下来。
“好快的身法!”岳丘山不禁称赞,心想这少年的身法比之于段箫的“飘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便是第一个了吧!”少年淡淡地说道,“十八年前,饮天山颠之上,当时各位都在吧!”
“十八年前,只怕你小孩还没出世吧!我刘变通就没在,若是你非要说我在,那便怎样,难道我就认倒霉了?”六臂顽童刚才被擒,心中好是不爽。
“刘先生当时真的没有在场吗?”
“我,老夫当然没,没在!”刘变通心下发虚,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去了几步。
“那刘先生左肋下的刀伤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在比武切磋之时不小心划伤的,这是难免的事。”刘变通道。
“果然是‘六臂顽童’!”话音既落,身子已然飘向刘变通。
刘变通方才吃了亏,心灵里早已提防着他,适才一边说话,身子确是在向人群中退去。那少年冲他奔过来也在他意料之中,但他没有想到那少年中途改变方向,竟向他左边的人群攻去,而且速度比之于前慢了许多。
刘变通左手的人见那少年疾驰而来,纷纷躲闪,为他让出道来。刘变通这次看的清楚,却也不明白他的用意,当下不知摆开何种招式应对。
但见那少年忽的右手向后一抓,一阵劲风骤起,那柄还滴着血的刀在石头上“铮铮”作响。
“叶落听风斩!”刘变通方才醒悟,一十八年前,他就是被这一招销断肋骨,几乎毙命。
就在这一分心的瞬间,左肋一种灼烧般的剧痛传来,刘变通只觉两眼发黑,耳边不停有人叫“师傅,师傅”。
“刘老先生,这一招你该不会忘得,十八年前家父手下留情饶你一命,你却突施偷袭,以致他在后来的比武中,气力不足,血尽身亡。我说的可是事实?”
“你,你到底是……”六臂顽童刘变通一口气没有上来,眼睁睁的断了气。
“小子我们和你拼了!” 刘变通的徒弟立刻将那少年围住。
“将你师傅埋了吧,却又来与我嚣嚷作甚?”他依然言语平淡,不露任和感情。
“你……你忒也欺人太甚,看剑!”
“哼!”
眼看刘变通的徒弟冲将上来,那少年目不直视,手中弯刀一挽,只听见“噗噗”几声,几颗头颅应声而落。
“快快去埋了他们,免得无人收尸!”那少年向其他几人说道。
刘变通剩下的几个徒弟不敢近前,慌忙收拾了师傅和师兄弟的尸首,一窝蜂跑了。
“苗寨主,当年饮天山之战前一晚上,引家父到歇马林的人可就是你?”
苗世仁脸色一变心道,当年这件事做得极是隐秘,不可能会有人知道的,何况是这小孩。
“哼哼,少侠到底听何人胡言乱语,污蔑于我?”
“那晚你对家父说饮天山决战是一场阴谋,只要家父将叶落听风斩的诀要悉数告知于你,你便将那幕后指使人说出来,是也不是?”
“这,你小孩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先吃我一针!”
苗世仁身子一矮,就地一滚,三根银针冲那少年下盘打去。那少年将六臂顽童玩于鼓掌,身法何等迅捷,只见他身体微侧,右脚后移,右手三指一捏,向外一兜。动作完成在眨眼之间,如行云流水般,连贯飘逸,果断卓绝。
“你……”苗世仁双手紧紧箍住咽喉,似有甚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似的,面上通红,口不能言。
“苗寨主气急向我投毒针,怕是那位幕后主使者就在这里吧!”
第一章 一壶浊酒夜风寒
“诸位猜想那位主使者却是哪一个?欲知后事如何,嘿嘿,且听下回分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将惊堂木一拍,折扇折起,向后堂走去。后堂里站着一位年轻俊朗的公子正向外张望。
“岳公子!”说书先生向年轻公子作揖道。
“嗯,你说的很好吗!给你,拿着。”那岳公子扔给他一锭银子。
“谢公子打赏!”说书先生将银子收在袖中。
“那个乞丐今天来了吗,我怎么没见着他?”
“来了,不过待老朽说到一半时,他便走了。”
“是吗?”岳公子收起折扇眉头微蹙。
“公子?”
“嗯,哦!我告诉你的都记得吗?”
“老朽就是吃这饭的,当然记得!”
“很好,明天就按照我告诉你的说,别说坏了!”
“老朽明白!”
“好了,你下去吧!”
“老朽告辞!”说完作揖走了。
“我倒看你上不上钩!”那岳公子笑笑,扇着扇子走出了茶楼,混进了来往的人群中。
夜色笼罩,一层白雾慢慢升起。黑夜之中,一个影子飘过,落在一处山丘上。
影子乃是一个穿夜行衣的人,只露出两只雪亮的眼睛,他就是白天在茶楼中的那位岳公子。山丘远处有两个身穿补丁衣服的守卫,在这寨子门前溜达。更远处还有两人,也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卡关。岳公子挠挠头,不知如何过去。却在此时,夜色中又一个黑影闪过,迅捷无比,饶是他眼力极好才模糊地看见。
“果然是他!我猜的没错!”
那后来的黑影所掠之处,守卫纷纷倒地,悄然无声。岳公子见那黑影远去,方从山丘后面出来,走到倒地的守卫身边,在其中一人身上胡乱摸了一遍,摸出一块腰牌。他把腰牌系在腰上,将那守卫的衣服扒了,穿在自己身上。大摇大摆地向寨子里边走去。
顺着弯弯曲曲的山道走过十几道卡子,终于走到一处大宅子前。宅子依山而建,四周都是合抱粗的古树,郁郁葱葱,阴森诡异。门前挂着四只大灯笼,两个守卫来回走动,步伐轻盈沉稳,绝对是高手。
“这段老头果然家大势大,竟请得这样的高手看家护院。”岳公子在一棵大树后向宅子周围仔细看着,却没有看见那黑影,“莫非他已经进去了!”
岳公子正摸不着头脑,门前两个侍卫忽然停止了走动,似乎发现了异动,交头接耳后径直向他这边走来。
“不好,难道被发现了?”
“不要慌,你不是有腰牌吗?”头上一个声音道。
“啊,原来你在上面,我以为你进去了!”岳公子惊道。
“所以你这是承认跟踪我了。”
“是我先到的,只不过你先进来的罢了。”
“暂且不说这个吧,先解决眼下这两个家伙。”
“这二人是谁,好像有点来头。”
“他俩是西域四大金刚之一的铁杖僧的徒弟。”
“铁杖僧?他的徒弟不做和尚跑到中原来作甚?”
“好了,少说废话吧。你先出去亮腰牌,见机行事。”
“你呢?”
“我自有办法!”
“喂,喂!这么快就走了,万一我应付不来怎生可好!”岳公子见躲不过了,便嬉笑着从树后走了出来。
“两位,呃,这个……”方才他没问这两个人的名姓,也不知道小喽啰们在这寨子中怎么称呼他俩,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
“你不在寨门前守着,跑进来做得甚事?”
“我,”岳公子见他二人没有起疑,心下放松了一些,“报告二位,这个,呃,寨外有一灰衣僧人要见二位,这个,呃……”他不知如何让称呼两个人,当下就以“这个,呃”代替了。
那铁棍僧的徒弟还教他是胆小所致,也不便计较,听到他说有一灰衣僧人要见他俩,心中一惊。
“师兄,会不会是师傅来了。”说话的是师弟,他发音叽里咕噜不甚准确,较之于那师兄要差很多。
“就是就是。那僧人说是您二老的师傅。”岳公子本不知怎样敷衍这两个番人,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铁杖僧来,顺口就吐噜了出来。此时听那师弟口中说是“会不会是师傅来了”,他便继续胡乱回答。
“他真是这么说的?”那师兄猛地抓住岳公子问道。
“是是是,小人不敢乱讲半句。”岳公子装作吓破胆的样子答道。
“师弟,你在此看守,我去看看!”那师兄话音一落,便即飞了出去。
他飞出的同时,一个黑影也跟了过去。那师弟只顾看他师兄远去,并没有见着黑影,岳公子却看得清楚,当下心里飞快地计较着。
“呃,这个,您师傅说要你们俩一起下去,他有要事交代。”岳公子见那师弟傻里傻气的,决定耍他一耍。
“师兄一人听了,回来告于我便了。”
“可是若他净告诉你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把秘籍心法之类避而不谈,你当如何?”
“这个,呃,我不知道!”他摸着自己的头,一副苦思的表情,甚是可笑。
“你应该紧紧跟在他后面,偷偷地听他与你师傅的对话,回来后看他向你转述的是否和你听见的一致。”
“诶,好办法,”他傻笑一番,随即又担心起来,“可是这样做,很对师兄不起,而且偷听是对师傅的不敬。”
“嗨,我道甚么事。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
“好。那你看着这儿,我去去便会!”这几句汉话说得倒是有味儿。
岳公子见已得逞,便要开门进去,忽听得黑夜中一声闷叫,一个黑影闪身到了近前。
“还不能进去,这里边可不是一个小喽啰能进的。给,换上吧!”黑影说道,扔给岳公子一件衣衫。
“诶,前几次也是你吧!”岳公子借着灯光,细细打量着黑影。他不像岳公子想象中是翩翩俊男,而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全身破破烂烂,又脏又臭。但透过面罩,他可以感觉到黑影眼中投射出来的一股英气。
“是。好了吗?”
“好了,走吧?”岳公子说完就要进门去。
“喂,跟你说过了不能从正门进。跟我来!”
岳公子跟着黑影绕到宅子后面,略一提气,飞身上墙。站在墙上向里望去,里边空无一物,连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只有两三间茅草房。院内有两个人盘膝而坐,二人均是头发胡须全白,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了。
“真怪,他们是什么人?”岳公子不禁问道。
“嘘,别说话,这二人只消一个便能将你我二人送掉性命。”
岳公子见他如此谨慎,便不再言语。园中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不一会儿,一条小虫子从土里钻出来,慢慢爬向其中一个人,大约半尺范围外时,奇异的事发生了。那条虫子不知被甚么物事擒住一般,突然拼命挣扎起来,身体颜色渐渐地由翠绿变作焦黑,转眼间便死去了。
“不好,快走!”黑影猛地惊呼一声,抓起岳公子向树林中掠去。岳公子不知所以,只觉双耳边劲风呼呼作响,两眼几乎不能视物。
狂奔了一阵,始觉慢了下来,岳公子开口道:
“你为什么突然跑出来了,吓了我一跳?”
“我们被发现了,不跑等死吗?”
“被发现了?我怎么没觉得?”
“等你觉出来,再睁眼看见的就是阎王。”
“他们是什么人?我看他们练得功夫好是歹毒。”
“他们是苗人,江湖人称‘邪灵神’,‘煞灵神’的便是。”
“听着倒是挺厉害的。”
“你小丫头懂什么?”
“啊,你……你怎么知道。”岳公子听他叫自己小丫头,心里登时羞了起来。
“你第一次偷进落水寨,我便知道了!”
“那你还不快将我放下!”
“放下你,如果你想死的话!”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岳公子在黑影身上挣扎着。
“好!”黑影找了个隐蔽所在,落到了地面上。
岳公子脚一着地立刻从黑影手中挣出来,脸上红做一团,幸好夜色弥漫,黑影瞧不见。
“我看我们还是向前走一段,万一邪煞二灵追将上来,可不像对付铁杖僧的徒弟那般容易。”黑影道。
“好吧!”
二人提气,又向前奔了数十里,方才停下来。此时天色渐明,东方既白,一股清冷的晨风拂面而来,夹带着些许水汽。
“小丫头,你几次三番到落水寨作甚?”黑影点起篝火道。
“我有名字,不要叫我小丫头。”岳公子被他识破女儿身,心中不爽。
“那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不可。”
“那好吧,小丫头,你年纪轻轻竟有着好本事,你师父是很厉害的人吧!”刚才二人并排行进,黑影见她所施步法有些眼熟。
“我没有师傅,这功夫是娘教的。”
“你娘?那也定是高人了。”
“不!其实我爹的功夫那才了得。他一人能敌当世三门四派五帮的所有高手!”
岳公子很自豪地讲,黑影只道她这小女孩乱说。
“那你为甚不跟你爹学功夫?”
“他在我出生之前与人决斗,后来竟不知所踪。我从哪里学来?”她黯然道。
“那你使的轻功可是‘夜移十三步’的功夫?”
“你……你错了,那是娘的独创,‘昼动十四步’,比你多一步。”岳姑娘听他说出自己轻功,心中一惊,幸而眼明心快,慌忙之间胡编了一个名字。
黑影微微一笑,知道他是故意隐瞒,自己说“夜移” ,她便对“昼动”,自己说“十三步”,她便对“十四步”。他也不再多问,从腰间解下一个羊皮袋子,打开来向嘴里“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岳姑娘见他没有再问,知自己骗住了他,心中轻松了些,忙把话儿岔开。
“你那袋子里是酒吗?”
“嗯!”
“你这人真怪,为什么用夷人的东西?”
“小丫头又不懂了吧。这东西柔软舒服,便于携带,更重要的是装的酒多,比那瓶瓶罐罐强上百倍。”
“给我喝口!”
黑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咳,咳,呸呸,这是甚么呀?辣椒泥浆水?”岳姑娘见黑影总是丫头长丫头短地叫自己心中不免生气。她见有酒,以为必是甘醇美酿,便拿过来大口灌下。岂知那酒入口辛辣无比,且似有渣渣沫沫,像极了泥浆水。
“辣椒泥浆水?好名字,哈哈哈哈!”黑影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是酒吗?当真是泥浆水。”岳姑娘呕了几下道。
“这是农家自酿的酒,当然比不上酒楼里的佳酿。”说完又灌了几口。
“原来如此,我倒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酒。”她嘀咕一声。
此时业已天明,树林中潮湿之气骤起。二人灭了火,奔出树林外。
第二章 断箫声声落月颜
“那少年一人击毙当时七门八派十三帮众多好手,登时惊动武林。自那次惊心动魄的饮天山之战后,那少年踪迹全无。丘家帮和截水寨的人广发追杀令誓将其碎尸以报心头之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书先生说完书,进了后堂。
“公子,那乞丐今天没来。”
“我想到了。辛苦先生了,给。”
那说书先生似乎有事,接了银子并无要走的意思。
“先生有事吗?”
“公子,老朽自为您说这段书以来,没有问过什么。老朽知道公子自有自己的道理。但有些话,我非说不可。”
“先生请讲。”
“不敢。老朽虽不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活了这半辈子,窃以为比公子您要经历得多。您让老朽说的这套本,十八年前确有此事,老朽也知其中些许。老朽一把烂骨头,死不足惜。但公子您年纪轻轻,若非遇非常之事,还望早些与之划清关系。那岳家帮和落水寨可不是好惹的主。”
“多谢先生良言。但我非解决此事不可。”
“公子,老朽还有一事相告。前些天有两个白发老翁来此饮茶,我见二人形迹可疑,便留心了一下。他二人道,不久前有两人偷入落水寨,他二人便是奉了寨主之命追查此事。”
“哼,他们倒是动作快!”
“公子万事小心,老朽言尽于此,告辞。”说书先生抱拳退下。
“先生留步,”岳公子将腰里钱袋解了,递与他,“先生,此地不可久呆,您还是远走吧!既出了这大事,他们定会查到你这,到时难以分解,难免遭杀身之祸。”
“公子放心,老朽与老板说明,明天就走。”
“不,现在,马上就走!”岳公子斩钉截铁,很是坚决。
“那公子,您……?”
“先生放心,我自有办法。您快收拾收拾,马上就走。小生累了先生,心中惭愧。”
“公子快别这么说,老朽见你是正直男儿才帮你的。那落水寨长年伺居饮天河之上,截水断流,使得下游漕运阻塞,商船不行。只是碍于岳家帮和落水寨的势力,连官府都无人敢插手。现下有你和那乞丐,早些除了祸害才是。”
“先生原来都看在眼里了!先生的话在下记下了。您快走吧,路上小心。如若有缘再见,定要听您再说段书来。”
“后会有期!”
说书先生走出后堂,不一会儿收拾了东西,买了快马,向北奔去。
岳公子见他走远,心里开始盘算下一步,忽闻门外一尖锐之声,窗纸被破,一颗石子飞了进来。岳公子闪身抓住,是一个纸团,上面写着:乞丐已败,若得寻,歇马林一会。
“糟糕,他怎么会被擒住。”
他不及思索,疾向歇马林驰去。约莫一盏茶功夫便到了。林子周围悄无声息,叶随风动,飘落无痕。
忽的一股劲风骤起,扑向岳公子。他不假考虑,拔剑便挡,乃一招“明月拨云”。但那风似没有接招之意,攻得一招便即收回,随后一声朗笑。
“哈哈哈哈,拂云剑果然厉害。你与那岳匹夫甚么干系?”却是落水寨主段箫,身后跟着邪煞二灵。
“哼,你的排云掌似乎生疏了许多。”岳公子经得他的掌力,虎口出血,却是强自撑着。
“识得我的排云掌便是有两下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那岳匹夫是你何人?”
“我和他会有甚么关系?”
“那你的拂云剑是何人所授?”
“错,此非拂云剑,乃是摄月剑!”
闻听“摄月”二字,段箫脸色突变。岳公子看得明白,便信口说来。
“这摄月剑乃是由摄月刀演化而来,虽欠了威力,但多了灵动,比之于摄月刀,无有不及。”
“小丫头信口胡说,骗得了谁?”
“你……”岳姑娘又惊又恼,自己梳妆整理得很好,怎的又被瞧破了,“对,我就是小丫头,你若是欺辱于我,不怕江湖耻笑吗?”岳姑娘干脆就认了。
“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如果你不能说出去了,我又怎会败坏自己名声!”段箫笑道。
“你,你想杀我吗?”
“不杀你也行,只要你老实交代,在茶楼里教那说书先生说书、夜入落水寨都是受何人指使,意欲何为?”
“没人指使,见你庄子好玩,便去玩玩喽!”
“哼,小丫头不要嘴硬,待会在你脸上划几道,那便不好玩了。”
“你敢?你若在我脸上划道道,我就让我师傅一杖将你打死。”
“师傅?你师父是谁?”
“说出来吓死你。他老人家便是西域四大金刚之一的铁杖僧!”岳姑娘情急之下又将那老和尚搬了出来。
“哈哈!铁杖僧大师平生就收过两个徒弟,现下正在本寨之中,怎的又多出你这个徒弟,况且还是个丫头。”
“这你就不懂了吧!”
“还请赐教!”段箫讥道。
“他老人家见这世上恶人太多,再好的功夫也不能普度众生,便收了我这个关门弟子,教我研习佛法,济世救人!阿弥陀佛!”她双掌合十,呼道。
“小丫头牙尖嘴利,倒把贫僧说成活佛了。”
岳姑娘只道那铁杖僧在西域大漠,便信口胡诌。岂料话刚说完,便有一个高瘦僧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后面跟着那两个被她戏耍的徒弟。
“铁杖大师!”
“段寨主!”
二人见过,段箫道:
“丫头,师傅来了,还不快来见过!”
“错了错了,他不是铁杖僧,他没有铁杖!”岳姑娘以为铁杖僧便是举着铁杖的和尚,故此一说。
“哈哈哈哈!小丫头孤陋寡闻,却又在这来骗人。铁杖大师练有刀枪不入的神功,两条手臂如钢铁般无坚不摧,故得号‘铁杖僧’,哪里有得甚么铁杖?”
岳姑娘见计被破,心中急切,不知怎生可好,心里一通乱骂:胳膊硬就叫‘铁臂僧’吗,叫甚么‘铁杖僧’,害得本姑娘谎话漏了陷儿。
“师傅,那夜就是他冒您老人家之名骗我师兄弟二人出寨,被一个黑衣人袭击!”铁杖僧身边的大徒弟道。
“嗯,既偷袭得你,想来也非凡人。丫头,那人是谁?”
“我怎知他是谁?那夜他放倒守卫,我便跟着进去,然后碰到这两位白胡子爷爷,他就拉着我逃了。”
“后来呢?”
“后来他把我扔在歇马林,自己走了。”
“小丫头还不讲实话吗?”
“我说的句句属实,千真万确,天地可鉴!”岳姑娘夸张道。
“既如此,让阎王去鉴吧。铁杖师傅,有劳两位高徒!”段箫脸色一变道。
“不敢,我二人正想出这口恶气。”
话音既落,那两个大汉便一左一右围将上来。岳姑娘闻听“阎王”二字,已知大事不妙,手中长剑紧握,蓄势待发。哪知铁杖僧的徒弟身手如此敏捷,说话便至。情急之下,脚尖着地,挽几个剑花护住周身,借他二人掌势飘身后退。
铁杖僧既得“铁杖”称号,掌上功力绝非凡品。他两个徒弟虽未尽得真传,但二人合力也可与一流高手战平,更何况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几十招拆将完毕,岳姑娘渐感不支。一个徒弟便在她之上,两个合围,她更是顾左失右,顾此失彼。初时,她借着身体轻盈灵动,稍稍占得优势。待到后来,那师弟二人越战越默契,竟将她围得长剑难以施展,几招下来,便赢得优势。岳姑娘不敢怠慢,眼见拂云剑法抵他二人不住,慌忙之中,使出“摄月七势”中的“弦月势”,从掌围中穿出。
铁杖僧见她剑招破绽百出,知她已经无计可施,便得意起来,岂料她突施奇招,竟从掌势中逃脱,心中惊骇,便传音给两个徒弟。
两个徒弟配合正酣,忽的没了那丫头的踪影,心中正自纳罕,但听得有人惊叫“小心后面”,他二人方才明白。不及回身,便自两掌收合,齐向后排开。
岳姑娘见成功从他二人掌势中脱出,心中窃喜,不自觉返身回刺,将弦月势那一砍变作一刺。哪知铁杖僧的徒弟反应倒快,突向后发掌,恰与自己剑势相撞。但听得“嘭”的一声,岳姑娘始终不敌,被他二人掌势震出几丈之外,口吐鲜血,剑也裂作数段。
“铁杖师傅高徒的‘双子掌力’果然厉害。丫头,吃到苦头了吧!还不讲实话吗?”段箫道。
“哼,反正要死,为甚要便宜了你个奸贼!哈哈……”话未说完,鲜血喷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如今只消我一曲‘断音绝’,便让你五脏俱废。”
“哼,难道现在我不是五脏俱损吗?”
“小丫头胆色过人,那就送你去见阎王吧!”
段箫从腰间取出一支铁箫。那箫半尺长短。手指粗细,通体黑亮,若是再细些,就是一根铁筷子。
众人听见“断音绝”,脸上颇是一凛,就连铁杖僧都是一脸惧色。
“何劳寨主动手,在下一颗落肠丹便让她生不如死!”邪灵神虽也是高手,但对“断音绝”还是惧怕三分。他兄弟二人甘愿受段箫差遣,除了荣华富贵,也有这“断音绝”的缘故。此时听段箫要施展那邪曲,他自是怕得紧。
“好吧!”
邪灵神一听,从怀中取出一枚赤红丹丸,向岳姑娘走去。
岳姑娘听得要给自己喂落肠丹,心中绝望:娘交代的事还没做完,我怎对得住她?却在此时,一个黑影闪过,将岳姑娘抱起,向树林深处掠去。
段箫等人都在几丈之外,加之林中晦暗光弱,谁也没注意,只有段箫和铁杖僧感觉到一阵疾风。只听邪灵神大叫“是谁”,身子跟着飞了出去。段箫反应迅速,左手四指一捏,右手指尖发力,一种刺耳的音律顿时惊得林中鸟兽四散逃窜。不多时,邪灵神回来道:
“寨主,那人轻功当真了得,在下没有追上。”
“邪神不必自责,那丫头被铁杖师傅高徒掌力震得五脏俱损,又受我‘断音绝’所扰,当真活命难矣!你二人就追查下去,他带着那丫头必是不便的。嘿嘿,打死这丫头倒难找到此人了。”
邪煞二灵领命奔去。段箫等人也自走了。
第三章 策马踏浪医仙谷
且说那岳姑娘与铁杖僧的两个徒弟打斗,被二人掌势震得脏腑俱裂,眼看着就要归位了,忽被一个黑影抓起,只觉两耳鼓风,慢慢地变得恍惚了。
黑影挟着岳姑娘奔了数十里,已经出了城,到了城外一座小镇。早在进镇前,黑影就换作老农打扮,逢人便说自己是乡下的农夫,进城来给女儿治病。
两人在镇上一家客栈停留了数日。黑影自然知道岳姑娘的伤并非这里的大夫可医,只是她受伤甚重,须得将养些时候。
这天,黑影正端了饭准备给岳姑娘送去,忽闻大堂角落里两个商人打扮的人说着一件怪事。
“当然是真的了。我侄子是每月给他老人家送柴米油盐的,这件事是医仙亲自告诉他,让他务必将消息放出来的。”
“当真很怪。究竟发生甚么事了?”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侄子听那里的仆人说,医仙这些时日言行有些怪异。”
“哦?怎么怪法?”
“每次进食饮水都要用银针试一下,见没有毒才用。”
“难道有人要杀他?”
“这也说不定。他本就是怪人,向来都是人不死不医,就算是天王老子生了病,也得死后,他才愿施展妙手。”
“你怀疑是他以前不肯医治的人来寻仇。”
“大有可能,医仙得罪的人可不少,且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是前仆后佣,风光无限,却在他这儿折了面子,岂肯罢休啊!”
“嗯,张兄说得甚是有理。来,干!”
二人举杯饮了起来,期间说些江湖趣闻,不是赵家的酒楼被李家烧了,就是孙家的赌场被周家砸了。黑影也没再去听,心中盘算着上了楼。岳姑娘的房间在二楼最里边,为了不让其他人打扰,日常饮食都是黑影亲自送去。
“丫头,我进来了。”黑影推门而进。
“他们没追来吧?”岳姑娘从床上坐起问道。
“没有来。刚才我听见一件怪事。”
“甚么事?”
“采尸谷医仙蓝道天放出消息说,愿为活人治病。不过有条件,就是来治病的人功夫必须在他之上,且痊愈后要为他做一件事。”
“采尸谷,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甚么好地方。”
“医仙蓝道天幽居山谷,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人不死不救。虽有这样的规矩,求医的人还是很多。若是人死后再向医仙求救,那尸体早就腐臭了,任你天神下凡也难救。索性就在未死之前到了谷中,在那里住下来等死。待人死了,那蓝道天便去采尸,拣些难治的治,那些小疾小病,他便撒手不管了。久而久之,人们就称那山谷作采尸谷。”
“这蓝道天身为医者,怎地这般没有怜悯之心。”
“世上有本事的人大抵都有怪癖,不足为奇。”
“你不会也要把我扔在采尸谷等死吧!”
“不。现下蓝道天遇了麻烦,怕是以前埋下的祸根,有人来寻仇了。只要我们帮他赶走仇人,他就会破例给你医治。”
“那你不是又要树敌了?”
“那有甚关系?我这一生从不缺敌人。”他自嘲道。
“你有很多敌人吗?”
“先前旧事,提它作甚?
“你年轻时也是个英雄人物吧!”
“哼,甚么英雄,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他解下羊皮袋子,喝着酒。
“这里有好酒,你怎么还喝这个。”
“习惯了!你吃饭吧,吃晚饭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去采尸谷。”说完就转身走了。
“‘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其实……”岳姑娘自语了一会,吃晚饭便睡觉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辆马车边出了镇子向西驶去。马车后面跟着两个人,扮作脚夫的摸样,但从他二人稳健的步伐看,分明是有些功夫。他二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那马车也不停歇,一直奔了数十里方停下。车马既停,从车上下来一个老头。两人四目相对,满是疑惑,追上去问道:
“老者,你有没有看到过一男一女,扮作父女,女的身受重伤?”
“这父女啊满大街都是,我怎知你要找哪个?”
“那你,是谁让你驾车到这来的?”
“是一个商人。他说只要我驾车向西行得几里,便有两人从后面追来。他让我告诉你们,叫你们主子不要心急,待他办完事后自会到寨中拜访。”
“妈的,竟被看出来了。那他还在镇子里吗?”
“不在了,他昨天晚上便走了。”
“糟糕,师兄怎么办?”
“现下那女子身受重伤,他二人必会去采尸谷见医仙。”那师兄道。
“那不刚好中我们的计吗?快传书给师傅。”
“这倒不忙,你我二人现在就去采尸谷,兴许路上还能再遇见他。若是被师傅知道我们把他跟丢了,就大事不妙了。”
“师兄说的极是。那我们赶快动身吧!”
二人给了那老者些银钱,买了他的马车,向东边奔去。
再说黑影自岳姑娘房间走出来,想要到后院要些糙酒喝。当他走到一间客房外时,听到一人说话声,那人道:
“师兄,他听到我们的话了。”
“那就大功告成了。不过还是小心为是,毕竟他是十八年前打败七门八派十三帮的叶风寒,不可小觑。”另一个声音道。
“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本事,一副叫花样,整天乞来讨去的,如行尸走肉般。”
“这就是真人不露相,要不然怎地师傅找了他十几年,竟发现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呢。”
“是啊,此人伪装得甚好,但还是被师傅发觉了。”
听到此处,他已然知道自己被监视了,便将窗纸捅破,透过小孔看进去。说话的两个人正是在大堂里的两个商人。
“原来早就被段箫识破了,这老狐狸!”他心里盘算着,“还是早些动身的好。”
夜半月圆,黑影便带着岳姑娘乘着马车向东远去。疏星寥寥,凉风袭袭,满眼的凄凉之景。马车一颠一簸地跑着,车中时而传出声声咳嗽。
“丫头,你还好吧?”黑影问道。
“没事。陪我聊会儿吧!”
“好啊,你想聊什么?”
“说说你吧,这么多天,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你不一直都叫我黑影吗,那就是‘黑影’吧!”
“你总该有名有姓吧!难道你父母生下你来,你就叫黑影吗?”
“那倒不是。”他神情一变,一些画面闪过头脑。
“我一生下来就没见过我爹,所以只能跟娘姓。我叫岳雁,作为交换,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真的姓岳?”
“是啊。听你的口气,似乎你早就知道了。”
“‘拂云剑’和‘夜移十三步’乃岳家帮独门功夫,向来不传外人,你既使得,那自然便是岳家的人了。”
“你这说法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嘛,我不是岳家帮的人。”
“哦?那你是偷学的?”
“你也太小瞧我了。我爹我娘武功高强,偷学旁人功夫作甚?”
“那可否告知令尊名姓?”
“我只知道我爹姓叶。”
“姓叶?”他若有所思。
“诶,你说我像一个人。那人是谁?”
“她是岳家帮副帮主岳丘水的女儿。”他黯然道。
“嗯,我明白了。定是那老头嫌贫爱富,拆散了你们俩吧!”
他笑着摇摇头,不过岳雁没有看见,她一直在马车里。
“不是,岳丘水是杀害我爹娘的凶手之一,而我也是在报了仇之后才知道她是他的女儿。”他无奈地说。
“那便是老天不长眼了。“
岳雁从车里爬出来,坐在他旁边,看着那张被人世沧桑削瘦的脸,心中想到了她的母亲。这些事她母亲曾经跟她讲过不知多少遍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甚么呢?”
“叶风寒。”他很随便地说道。
“这个名字很高傲,很霸道,不像你啊。”
“是吗?”他笑笑,“进去吧,外面风凉。”
月亮已经落下去了,天变得黑起来,四下旷野安静极了。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岳雁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只觉腹中剧痛,心神意乱,仿佛全身上下都要炸开一般。她撑着身体从车里探头出来,却见叶风寒正与邪煞二灵战在一处。煞灵神好像受了伤,他二人此时正落下风,周围掌风呼啸,劲力扑面,岳雁只得退回车中,从缝隙中观战。
原来他二人行至一处竹林,天已渐亮,但林中竹茂叶丰,光线不甚好。当马车走到一处空地时,忽然从两边杀出十几人来。来人皆是蒙着脸,山贼打扮,二话不说就冲着车马杀将过来。
叶风寒反应迅速,扬起马鞭护住车马,利用马鞭比刀剑长的优势,来人也近不得身,但要脱身也不是很容易。
“你们主子是哪位,报上名来?”
“小子只管受死,到阎王那再问吧!”
叶风寒见这样僵持下午去不是办法,回身进入车内,抓起岳雁的剑飞身而出。
剑身离鞘,剑光霍霍,将竹林照的通亮。众人见叶风寒眼中寒光四射,心中胆寒,不敢近前。
第四章 香消玉损又波澜
叶风寒长剑一抖,正是“摄月七势”的“初月势”。只见他足尖着地,左臂向外一捺,长剑直刺向山贼。那山贼对这一突变始料未及,刹那间不知该怎么躲避,全部被刺死,
“摄月刀叶风寒,果然是你!”
叶风寒收剑回身,来人乃是邪煞二灵。
“上次叫你逃了,此间便是你葬身之地!”
邪煞二灵的煞灵神未曾着地,便伸手一掌向叶风寒面门打来,而邪灵神则使个“猛虎下山”打向他的下盘。眼见二人掌峰劈来,将他上下左右围得严严实实,叶风寒长剑一挽,虚晃一招,飞身后退,同时使一招“扶摇直上”,从竹林间陡然消失。
邪煞二灵见第一招被他化去,心叫“好快”,急忙变招,却不见了叶风寒踪影。邪灵神向里掠进,但觉一阵劲风由上而下压将过来,胸中气血激荡,抬头一瞧,剑影纷飞,却是叶风寒。煞灵神见师兄被他剑峰压制,便要出掌解救,不料叶风寒半空回身,剑尖一斜,一股凌厉剑气穿腹而过。饶是他反应迅速,还是没有躲过,登时口吐鲜血,坠向地面。叶风寒暗叫“侥幸”,轻身飘落在一棵竹子上道:
“谢先生,今日之战我自知胜之不武,只是在下有要事在身,待我完成此事定再来讨教。”
“哼,小子莫要猖狂,我等乃是奉了落水寨主之命前来擒你,不必多言。”
邪灵神点了煞灵神几处大穴,护住其心脉,起身继续说道:
“十八年前,那饮天河边,是不是你将‘噬魂针’苗世仁杀了?”
“是又怎样?”
“那苗世仁便是老夫的大徒弟。十八年前,他年轻气盛,学艺不精,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噬魂针的厉害。”
“且慢!”
“怎的?讨饶吗?”
“哼,摄月刀从不求饶!只是若再不快快医治,那煞灵先生只怕……”
经叶风寒这一说,邪灵神方才醒悟:原来叶风寒是有意刺伤煞灵神的。煞灵神所伤之处是他的练功罩门关元穴,此穴乃三阴、任脉之所会,关元既伤,任脉受阻,气滞血瘀,何况还是他的罩门所在。
“哼,果然是摄月刀,刀势既能使成剑招。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就算你过得了我们这一关,过得了蓝道天那关吗?”邪灵神冷笑道。
“这有何难?只要先生高抬贵手,旁人我还不当回事。”叶风寒不屑道。
“果然狂妄!如不是你耍这般奸计,侥幸伤了我师弟,咱们再战三百回合!”
“谢先生,如若不出此下策,我还真怕了你的‘噬魂针’!”
“哼,废话莫要多说,你走吧!”邪灵神自知一人敌不过他,说完便抱起煞灵神隐进竹林之中。
岳雁见两个魔头三两下便给叶风寒收拾了,心下高兴得很,便从车中钻出来。
“原来你就是十八年前饮天河边上,一人独战七门八派十三帮的‘摄月刀’叶风寒哪!我就觉你这名字耳熟!”
“你没事了吗,还敢下车来,小心伤口。”叶风寒故意岔开话题。
“没事。倒是你,心中该有很多事吧,叶大侠?”岳雁在他肩膀上轻拍着。
“我?是有事啊,那采尸谷现下正有空位,我得抓紧去抢占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他见岳雁精神还好,便也跟着开着玩笑。
“你不是说不把我扔在那吗?”岳雁一听便着急了。
“我几时要把你扔那了?”叶风寒笑道。
“你刚才说要去抢位子……”
“我是说‘我得抓紧去抢占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没错吧!”他故意将“我”字说得很重。
“是啊是啊!”岳雁高兴地拍手道。
虽然她身受重伤,脸色煞白,但一颦一笑间却多了一些别样的妩媚。叶风寒一时看得呆了:真像她!
“喂,你看甚么看。哦,是不是想起她了?我和她真的很像啊?”
“啊,没有。上车吧,我们该赶路了!”叶风寒又变作平时严肃的样子,将岳雁扶上车,挥鞭赶马,继续向采尸谷行进。
行了一道,已近中午,烈日炎炎,直烤的人口干舌燥。叶风寒见前面有一茶摊,便对车里的岳雁道:
“丫头,我们在此歇息片刻,估计傍晚时分便到采尸谷了。”
“哦,我也口渴得厉害,在车上颠了这半日,不伤也死得差不多了。”岳雁抱怨道。
二人在阴凉处坐下,要了壶茶,便自喝起来。
“二位客官也是要去采尸谷吗?”伙计道。
“是啊,烦问小哥,这几日那医仙蓝道天可曾接过甚么病人吗?”叶风寒问道。
“这倒不知,医仙行事向来让旁人摸不着头脑,救与不救全在他喜恶。就算去了病人他也不一定医。”
“江湖传言蓝医仙肯医活人,此话当真?”
“这是近日来的事。那蓝医仙许是遇到了难处,这才放出话去。”
“那小哥你可知道是甚么事吗?”
“说是甚么落水寨还是落汤寨的人找他麻烦,小的也不清楚。”
叶风寒和岳雁四目相视,心中都是一惊。
“那你说‘也’是为甚?”岳雁问道。
“哦,前几日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从这经过,一个商人,一个僧人,一个老头,还有两个中年汉子,也是去采尸谷。除那商人外,我瞧那几人都不是好人。”那伙计道。
“小哥你错了,其实那商人才更不是好东西。所谓衣冠禽兽就是如此。”岳雁笑道。
“这位姑娘伶牙俐齿,说得甚是有理,小的我长了见识。二位慢用,若是没甚么事,小的退下了。”
“劳烦小哥了!”
岳雁见伙计退下,急忙道:
“蓝道天的仇人竟是落水寨?这下可热闹了。”
“嗯,该是出手的时候了。”叶风寒心下暗自琢磨,既然那段老贼已经识破了我,我也不必再作掩饰。
“喂,你发甚么呆呀?”
“没事,我们走吧,若晚了,那蓝道天可就成了医鬼了!”
二人上车赶路,一路无事。约莫行了半日,傍晚时分,两人来到一处山谷外。山谷两侧悬崖耸立,树丰草茂,阴暗晦涩。
“这里就是采尸谷啊?”岳雁轻声问。
“对!”叶风寒随便答了一句,两只眼睛四下观望,似有甚么不对劲。
山谷东西横贯,正接着从西边吹来的风,阴凉潮湿,夹带着一股腐尸气息,令人作呕。
“我们不会就住在这吧?”岳雁秀眉微凝。
“嘘,不要说话!”叶风寒脸上表情紧张,手中长剑紧握,两只耳朵听着山谷中吹出的风,时而动一下。
突然,叶风寒大叫一声“退后”,左手抱住岳雁,右手长剑狂挽,只听“铛”的一声,剑刃上冒出一串刺眼的火花,接着是一股金属燃烧的臭味。
对于这一变故,岳雁怎么也没想到。她只感到,山谷中吹出一阵骤风,压得自己胸间烦闷,呼吸口难。
叶风寒双眼一直盯着谷口,却没有人来。此时他才感到右手酸麻,低头望一眼手中的剑,剑刃上已然留下许多缺口。岳雁也看到了。
“是谁有如此内力?”
“难道是段箫?他果然练成“无相音劫”了吗?”
“那是甚么神功吗?”
“是啊,这要说到岳武穆了!”叶风寒道。
“跟岳将军有甚关系?”
“相传岳武穆抗金之时,手下有两位得力干将。一个是岳家帮的老祖宗‘拂云剑’岳拂云,另一个便是落水寨第一位寨主‘无相音’洛羯。两人都有一身绝世功夫,岳家帮自是‘拂云剑’,不过传到今世业已潦败。那洛羯的拿手功夫便是‘无相音劫’,只是历代寨主都鲜有练成的,最成功的一位乃是前任寨主张之灏。不过他也只是练到四成。看刚才这一击,怕是不再六成之下。”
“岳家帮的事我听说过,只是不知这落水寨还有这般来历。诶,你的‘摄月刀’抵得过他的‘无相音劫’吗?”岳雁问。
“只是不知道他练到甚么境界了,单看刚才这一啸,他的功力在我之上。”
“那我们岂不是……”
“放心,只要找到蓝道天,我就有把握。”叶风寒安慰道。
“蓝道天自身难保,还有甚么本事保护我们?”岳雁两眼含泪,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
“丫头不要怕,我几时骗你来?”叶风寒笑道。
“哼,直到现在我还只知道你叫叶风寒。”
“我还不是只知道你叫岳雁吗?”
“这倒也是!”岳雁破涕为笑。
叶风寒接过刚才一招,心中也是没底,他说这些也只是安慰岳雁而已。时已日落月出,山谷中银光灿灿,幽幽的很是瘆人。忽然一声长啸声起:
“哈哈,这世上能有把握破我‘无相音劫’的恐只有你‘摄月刀’了!”
“果然来了!”叶风寒暗道,“不好,丫头!”
“啊!”
不等叶风寒反应,岳雁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倒下。原来这一路上叶风寒以真气灌输给岳雁,以护住其五脏六腑,若如不然,她早已经五脏崩裂而死。而此,那一声长啸中蕴含着很强发的内力,若在平时,岳雁还难抵挡,何况受了重伤。但对叶风寒来说,这还不算什么。
叶风寒将岳雁扶起,盘膝坐下,四掌相抵,急运内力灌输给她。然而徒劳无功,岳雁气息已断。
第五章 摄月重出饮天畔
“丫头,丫头!”
“莫要再叫了吧!哈哈哈……她已经死了,就像当年岳淑燕一样。”段箫施展“飘音”身法,翩然而至,白发飘飘,面露微笑,像极了方外神仙。
听到“岳淑燕”三字,叶风寒气血沸腾,大喝一声,一招“望月势”闪电般使将出来,瞬间又变作“弦月”,“朔月”两势。三势齐出,眨眼间完成,登时犹如千军万马奔驰而来。段箫方才还是一脸得意,此时只觉眼前有一座座奇山峻岭倒塌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段箫脸上一凛,左掌画环,护住胸前,足尖着地飘身后退,右掌暗运内力。
叶风寒早已料到段箫不会接这三势,刀势既出,突变剑招,乃是拂云剑法,一招“扶摇直上”。只见他展开轻功,飞身而上,剑气贯通九霄,凌厉霸气。
段箫化去三势刀势,心中轻松,真气凝聚。拂云剑他自是见过多次,三十多年前岳氏兄弟在饮天山顶上大战“叶落一刀”,十八年前还是他们兄弟挑战“摄月刀”。虽然第二次输了,但那拂云剑法四十九路却使得风雨无声,炉火纯青。他自知这一招“扶摇直上”的厉害,当即真气汇于右掌,蓄势待发。
叶风寒直上云霄,忽地翻身坠落,剑气“嘶嘶”呼啸,剑尖直刺向段箫。剑势未到,却好似千钧重量压在身上,段箫顿时气血翻涌,丹田内灼热难挡,似要燃烧一般。他右掌翻转,左脚斜跨,一招“排云见日”,掌中内力砰然而出。
只听“嘭”一声,两股浑厚内力猛烈相触,霎时风起云涌,飞沙走石,落叶横飞,银月失色,天地晦暗,山谷中隆隆之声响彻不绝。
二人现在纯系在比拼内力,若是此时有旁人干预,两人必会两败俱伤,于己无益。两人当然深知此道。只是岳淑燕之死乃是叶风寒一生的憾事,段箫却拿来说笑,叶风寒哪里肯得,一招出手,便不肯罢休。
“叶兄弟,我二人在这样比下去只会内力消耗殆尽,并不能分出胜负,不如罢手。何况,那个小丫头许是昏死过去……”段箫强自撑着说道。
叶风寒听他这么一说方才想起岳雁,心下甚是谦悔,自己一时冲动,险些害了她,道:
“好,你我同时罢手!”
段箫点头,两人同时收力。叶风寒收剑入鞘,抱起岳雁飞身消失在月色中。段箫见他远去,当即盘膝坐下,急运功调息。片刻之后,他才勉强站起来,心道:叶风寒果然厉害,内力如此浑厚强劲,只怕到时……当年还不如一掌将他击毙,倒是我失算了。段箫暗自琢磨了一会儿,飘身而去。
叶风寒抱着岳雁向东奔了一阵,出了山谷,眼前出现一处庭院。房子全是竹子造的,相当雅致。周围是翠绿的竹子,更添惬意。叶风寒一脸疑惑,这里并不是蓝道天的住处,却是何人所在。
“敢问此处主人可在,我二人迷失路途,闯到此处,如有打扰,还请见谅!”
院里没人回答,叶风寒又问了几次,仍旧没人回应。他看看岳雁惨白的脸色,也不管许多,便向里走去。刚刚迈了几步,即发现有异样,只要他一动,周围的竹子也跟着动,似有甚玄机在里面。叶风寒不理这些,迈开大步向里奔走,奇怪的是发生了,不管他怎么走,那院门总是离他几步之外,总也走不到跟前去。他多次展开轻功向越过去,但不论他越多远,总在这个小圈子内,像孙悟空在如来的掌心里似的飞不出去。
叶风寒见出不去,心中焦急,但闻一个声音道:
“此阵不是按五行易理之术摆设,乃是一门武学。阁下就算识得也不会施展,何苦费尽心机呢,走吧!”
叶风寒心里一颤道:此声甚是熟悉,虽苍老但气力十足,想必是哪位高人的住处,只是不知为甚会在这采尸谷中。
“这是岳家帮的‘夜移十三步’吧?”
“阁下厉害!”
“我身上这位姑娘会得,只是她身受重伤,不能运使。”
“你说甚么?”
叶风寒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白影从园中飞出,身法奇快,。叶风寒还没反应过来,那白影已经从他身上将岳雁抢走,遁入屋里。
“前辈勿伤她!”叶风寒道,手中长剑急刺,将几棵竹子砍倒,但无济于事,竹子倒了,又有新的突然长出来。
片刻之后,那声音道:
“你可是‘摄月刀’叶风寒?”
“正是在下!”
“你走吧,这小丫头我来治她。”
叶风寒不知他的来历,犹豫了一下。
“这,那就有劳前辈了。待在下办完事后定来找她。”
“且慢,你与这丫头甚么关系,为何如此这般的关心?”
“萍水相逢!告辞!”说完飘身而去。
叶风寒走后,那庭院的门缓缓开了,走出一位妇人。乍一看还道是岳雁,但仔细望去,只见她三十岁年纪,生得一头白发,却像极了岳雁。
“你居然没有听出是我的声音吗?”她幽幽说道,转身走进院内。
叶风寒跑了一阵,心中自是一团迷惑,想了一想,始终不明,干脆就不想了。他从那庭院出来,向南奔了几里,看见一座药庐,心中大喜。
“医仙蓝道天可在此间?”
叶风寒喊了一阵,没人应答,从左边飞身上到屋顶。药庐院内狼藉一片,各种草药药罐打翻在地,像是被人搜过一遍。他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心中急切。
“段箫做的好事。”
他见院内没有打斗痕迹,想是蓝道天已经逃了,便绕到药庐后面,推开一块巨石。石后露出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进去,门里是一条通道,黑漆漆的不能视物。他顺着通道走了一阵,眼前有了光亮,原来通道尽头别有洞天。他小时候受过重伤,一个黑衣人曾将他放在医仙这里养伤,是以对这里非常熟悉。蓝道天在十八年前曾经带着他进过这里,当时他独战江湖七门八派十三帮,以一人之力灭了众多门派,树敌太多,事后才知不仅此战,就连自己父亲被杀都是大有文章。于是,便将摄月刀封于此,以便隐姓埋名,彻查此事。
此时站在这里,十八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不禁英雄泪下。他仰头望去,远处峭壁之上,一棵劲松迎风摇摆,松树干上赫然捆绑着一把刀。
叶风寒猛地提气,双足一越,身子翻过几翻,已然到了崖壁之下,飞身上崖,在峭壁上如履平地,几个跨步便将那把刀取下来。
“摄月刀,摄月刀!”
叶风寒狂啸两声,将刀从刀鞘中拔出。霎时间疾风骤起,卷起层层落叶,漫天遮月,天地晦然失色。弯刀在手,“摄月七势”行云流水般使将出来,无形刀势横贯苍穹,与天地灵气碰触,“嗤嗤”作响,超然凌绝于鸿蒙万物,王者霸气陡然于胸。
只见他脚底生风,忽地拔地而起,一招“揽月势”将“摄月七势”精要汇集,弯刀一挥,远处悬壁之上三个大字赫然屹立——摄月刀。
叶风寒将刀取了,又从那条通道出去,便奔出了采尸谷。这日他来到一个小镇,在饭馆里吃饭,听到两人说话,一人道:
那姓叶的真的出现了吗?哼,倘若他敢出来,群雄并起,不把他千刀万剐难消心头之恨哪!”
“对呀,想当年他一人灭掉那么多门派,江湖武林早已视他为仇敌。这下有‘断音绝’段寨主出面,那小子可有得受了。”
“是啊,这小子再有本事,只怕双拳难敌四手啊!”
叶风寒听得大概,心下已经明白,便走上前去,给两人斟满酒,道:
“两位兄台方才所讲的可是‘摄月刀’吗?”
虽然那两人嘴上“姓叶的”叫得欢,但听到“摄月刀”三个字,心中还是不禁害怕。他俩甚是谨慎地打量眼前这个人,问道:
“兄台何人?”
“在下乃是一无名小卒,正要赶往饮天府,去参加……”他故意停了一下。
“原来兄台也是去参加破月英雄会的!”两人一听他到饮天府,心中放松。
“正是,二位也是要去的吗?”叶风寒装作惊喜的样子。
“对,现下天下英雄哪个不去看看热闹。”
“那要杀的可是‘摄月刀’叶风寒吗?”
“嘘,兄弟莫要声张,被他听到就麻烦了。”
“哦,你们说段寨主出面,是他主持召开的吗?”
“对啊!听说岳家帮,西域铁杖僧,西南邪煞二灵,东海快刀王王天洲等三门四派五帮的江湖厉害人物都会到,到时可有场好戏呢?”
“是吗,据我所知叶风寒与铁杖僧并无冤仇,何故他也会去?”
“他是江湖武林共同的敌人,这次破月英雄会,与叶风寒有仇没仇的都会去。”
叶风寒没有再说话,和他二人喝了几回酒,谎称要事在身,付了钱便走了。那两人还道这位兄台英雄侠义,却不知已在鬼门关走了一次了。
叶风寒出了饭馆,买了匹快马,便向饮天府方向疾驰而去。黎明时分,他来到饮天河外,那块巨石仍在那,似乎等着故人来。他手持弯刀,一运内力,将刀深深插入巨石中,登时火花四射,明艳无比。
东边已现鱼肚白,清冷的晨光照在刀刃上,照在叶风寒身上,照在饮天河上。
第六章 刀光剑影江湖怨
一大清早,永安街上就沸腾起来,人们都在议论着饮天河旁边那块巨石上的刀。大家惊讶的不是刀本身,而是究竟谁有这么大力气将一把刀插进那块巨石。不知道的人说是东街杀猪的二胖子,稍有见识的说肯定与破月英雄会有关系,还是少说闲话的好。
人群中一个贼眉鼠眼、鼠头鼠脑的人一边煞有介事地与人议论,一边东张西望四处观瞧。突然被一股凌厉目光一扫,他全身一震,向一座酒楼的二楼望去。目光相遇,三魂七魄似要出壳般,登时呆在当场。二楼那人嘴角微翘,拿起羊皮袋向碗中倒了酒,便自喝了起来。
少时,大街上骚乱起来,沿街的摊铺都被横扫一空,人们纷纷躲避,有的甚至闭门不出。打头的就是刚才那人,他指着那酒楼道:“就是这儿,我亲眼所见!”话音一落,一群人就冲了进去,老板吓得缩进柜台后面不敢出来,客人们竞相逃走。
一群人来到二楼,那人指着临街座位上正在喝酒的人道:“就是他,我亲眼看见他偷入府中盗走信件的,上啊!”说着话便拔剑抽刀冲那喝酒的人杀了过去。那人倒是镇定,慢慢斟上一碗酒,将手指沾湿了,冲那几人一弹,随即几声惊呼,来人纷纷倒地。那人摇摇头,起身走了。
时近中午,饮天河畔沸沸扬扬,熙熙攘攘,少说也聚了千数来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相互问候,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话响彻当场。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英雄狭义之状,然则内里却在暗自担心,闭口不谈此次集会。那摄月刀销声匿迹十八年,模样自有大的改变,谁也不敢保证此刻他是不是也在人群当中,各人当然谨慎非常。
河畔上搭了一个擂台,台上坐着几个人,正扫视人群。俄顷,台上一人站起,示意大家安静,那人便是岳家帮帮主岳天仇,乃是前任帮主岳丘山的独子。他走到台中朗声说道:
“各位英雄,请大家安静一下。今日邀天下英雄前来,想必大家都已知晓所为何事。正是为了报十八年前的深仇大恨。”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纷纷附和,他接着说道:
“十八年前,江湖武林七门八派十三帮,何等威武雄强,各门各派哪个不是几代掌门帮主心血之所成,哪个没有几手看家本事,哪个不希望自己的门派千秋万代。然而就是那一战,我武林同道惨遭灭顶,竟至现在只剩下三门四派五帮的惨痛后果,从此一蹶不振,衰败下去。试问天下英雄孰可忍之?”
闻听此言,众人越加亢奋,大喊“破月,破月” ,义愤之声此起彼伏。
“纵观当今天下,我武林虽属同盟,然则门派甚多,以致众心不甚齐同。我等聚在此间,共同讨伐摄月刀,却没有统一的对敌之策。恕小子直言,天下英雄虽是同盟之军,哼哼,但没有同盟之心。”
言语既出,登时引起众怒,各人纷纷拔刀亮枪,磨刀霍霍,竟要冲上台去。却在此时,人群之中一人道:“岳帮主此话甚为有理。”众人纷纷朝此人看去。那人身体奇胖,袒胸露乳,手中拖着一根巨杖。众人心下惊骇不已:西域四大金刚之一的铁杖僧怎么来了?
“原来是‘定海神杖’铁坨师傅!久仰久仰!”
听到“定海神杖”,众人方才明白,恍然大悟之色立即消失,马上摆出一副自己早已知道的神情。
“适才岳帮主之言一针见血,正道出我武林同道存在的弊病,乃是人心不齐。现下大敌当前,如若不团结起来,恐又重蹈十八年前之覆辙。此番大战,我江湖武林必休矣!”说完双掌合十,呼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之言有理。那依岳帮主之意,该当如何?”人群中一人道。
“不敢当。江湖武林既出现此状,乃是缺少一位领袖。在下以为应推一位武功冠绝、德高望重的前辈出来,担当武林盟主之位。天下英雄以盟主之号令为瞻,共御大敌。诸位以为如何?”
“哼哼,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大权独揽,独霸武林吗?”各人心里都是明白,只是不敢道破而已,此时有人出头,当下群雄激愤,嚣嚷异常。
“那倒不是,”岳天仇继续道,“武林规矩,自是比武分胜负,胜者王侯败者寇。哪位英雄能夺得这武功第一,咱们自然尊他为盟主!”
“哼哼,这天下谁人不知落水寨主‘断音绝’段箫一支断箫冠天下,且是你的岳父大人,干脆就不要比试了,让他做了盟主吧。日后归天之时,将盟主之位传了你,岂不甚好?啊,哈哈哈……”这句话乍一听好像是在推举段箫,其实却充满讽刺之意。
“是啊是啊……”人群中有人附和道。
“来人可是‘六臂顽童’的徒弟,人称‘铜臂猿’的袁青吗?”
“正是在下!”
“袁先生既继承了刘变通的油嘴滑舌,不知是否也传承了他的‘六臂神拳’呢?”岳天仇冷笑道。
“你竟然直呼家师名讳,看掌!”
袁青左足用力蹬地,一个跳跃便落在擂台上,同时双掌拍出,直击岳天仇面门。岳天仇反应迅速,提气纵起,一个翻身躲过掌力,左手虚晃一掌,右掌拍向袁青下盘。袁青还未落定,岳天仇的掌力已至,袁青急越两步,跳开掌围。擂台一角登时碎裂。两人站定,心中都在暗叫“好险”。
“袁先生,我们是来推举盟主,共同对付摄月刀,而非自相残杀,自乱阵脚的。你方才这掌凶狠毒辣,甚是厉害,但是可惜啊!”岳天仇笑道。
“可惜甚么?”袁青道。
“可惜打的是我,而非摄月刀!”
“你……哼,不是说比武选盟主吗?我老袁便来挑战,谁来上?”袁青见说不过他,转身向台下群豪道。
“好,我既已在台上,那第一轮便由我们两个来吧!”岳天仇见他方才一掌并无甚么威力,便冷笑道,并示意家人将剑取来,“不知袁先生用什么兵器?”
“哼,我赤手空拳挑战你家‘拂云剑’!”
“既如此,来吧!”
岳天仇大喝一声,使出一招“气冲云霄”冲向袁青。袁青抡起左臂画一个大圈挡住剑气,右手由掌变拳迎着剑势打将过去,乃是“六臂神拳”中的“泰山压顶”。剑势与拳力一触,岳天仇登时感到血气激荡,胸中憋闷,气运不畅,似有泰山崩于前之感。岳天仇虽是岳丘山之子,但资质平庸,并不是一块练武的材料。加上他并无多少临战经验,此时遇到袁青纯阳的“六臂神拳”,却不知以柔克刚,仍自强撑着。
叶风寒自是在人群之中,他关心的不是台上比武,而是坐在一角上段箫。段箫眉头紧锁,眼睛盯着台上两人。他知道岳天仇不是铜臂猿的对手,手中两指一捏,弹出一股气道,打向袁青的巨阙穴。只听“啊”的一声惨呼,岳天仇的剑已经没进袁青身体,血从他背后的剑尖上滴下来。
可惜那袁青全神贯注,并不晓得旁人会暗算,突然巨阙穴一阵急痛,气力不接,眼看着长剑刺进自己心脏,吐血而亡。
台下众人还在纳闷,为何那岳天仇会转败为胜。只听岳天仇朗声道:
“各位英雄,在下才疏学浅,侥幸胜了一局,还有哪位英雄前来讨教?”
众人当然不晓得是段箫暗中捣鬼,只道真是那铜臂猿浪得虚名。随后跟着上来几位豪杰挑战,悉数死在岳天仇剑下。几阵下来,死了十几位江湖名士,其中不乏各门各派的高手,一时之间,众人又叫嚷起来。
“方才岳帮主说比武分胜负,就是这么分的吗?活者为王死者寇吗?待比试完毕,这天下武林恐就剩你一个人了吧,还领导谁来对付摄月刀,大伙说对不对啊?”一人道。
众人纳闷,武林中有名的几大门派高手都输给这小子,死的死伤的伤,现下该是没人敢挑战了,此时又听一人大叫,众人其向他看去。那人破衣烂衫,脏秽非常,他旁边没站人,想是受不了他身上那股臭气吧。
“阁下哪位?”岳天仇并没听说江湖上还有这号人物,当即问道。
“阁下我无名无姓,阁下我无门无派,阁下我无名小卒而已!”那人嬉笑道。
别人称他“阁下”乃是敬称,他却阁下阁下地自称,当即引得众人大笑。
岳天仇从未受过这种侮辱,登时火冒三丈,拔剑向他刺去。那人却是不躲,将身上一件烂衫脱了,随手丢过去。岳天仇见他扔过一件烂衫来,心下没有在意,挥剑便削,但觉一股劲力从剑上传来,双手酸麻,宝剑几欲脱手。略一分神之际,那人已到近前,伸手一抓,便拿住他肩井穴。岳天仇身体一麻,倒在地上。
他这一路使完,众人立即击掌叫好。那岳天仇打败众多高手,却三两下败在这乞丐手上,可想此人功力之深。众人既喜此人为各门派出了气,又喜以此人功夫定能打败那摄月刀。但他们却没想到此人便是“摄月刀”叶风寒。
第七章 十八年前阴谋计
“好,好!”群豪叫喊。
岳天仇瘫在地下,羞愤非常,偷眼向段箫望去,见他正脸色铁青的看着那乞丐。
“阁下既有好本事,就请上台领教高招,台下岂能算得数?”岳天仇道。
“台下不算数?天下英雄们,这岳家帮岳帮主竟说台下比试算不得数,岂有此理啊?”那乞丐向众人大叫道。
“岂有此理,你分明是想自己做这武林盟主吧!”
“是啊,我看此次集会不是对付摄月刀,推选所谓的盟主才是正题吧!”
台下英雄你一言我一语倒说中了岳天仇心中所想,他却只能瘫在地上干着急,身体一下也动不得。
“众位英雄……”
“众位英雄,”乞丐抢断岳天仇的话,“众位英雄可否听我一言。”
“好,你且说来!”众人道。
“我等此次前来,乃是对付摄月刀叶风寒。此间英雄都多少与他有仇,却不知因何结仇?”
“当然是十八年前饮天河之战,他杀死武林众多豪杰,因与我们结仇!”
“那好,请问十八年前叶风寒因何要在饮天河畔挑战众豪杰?”
“他是报杀父之仇!”
“那他父因何被杀?”
“这……”众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们是来报仇的,哪里有闲工夫听你在这里胡扯。莫不是你与那叶风寒有甚干系?”人群中一个尖细声音道。此言一出,群豪沸然。
“哪位说话,请站出来!”这一声啸中蕴含内力,犹如虎啸龙吟,众人只觉充耳如响雷,震得头昏脑胀。
“你好强的内力……”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一人来,那人身材矮小,行迹猥琐。
“他是‘采花狼’蔡京!”人群中一人道。
“此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竟混迹在我辈之中,岂有此理!”
众人议论一会儿,乞丐继续道:
“想必大家知道叶风寒之父乃是叶落一刀,此间老前辈都应晓得他的‘叶落听风斩’当时可谓无与匹敌,独步江湖。”
“此言不错,老夫深深记得那刀法的精湛!一招之内便叫人无从还手。”坐在擂台上的快刀王王天洲道。
“多谢王老前辈!所谓树大招风,三十年前饮天府第一大帮岳家帮突然发放英雄帖,召集各省英雄齐会饮天山顶,将叶落一刀围困致死。前辈可知此事?”
“有的,有的。想起此事,我还感惭愧!”
“却是为何?“
“当时岳丘山岳帮主在信中言道,那叶落一刀勾结外夷,想要颠覆我中原武林,我辈才齐聚饮天山上。可后来方知全无此事,我等也曾为此事问及过那岳帮主,他只说是一黑衣人传信与他,叫他这么做的。事后黑衣人踪迹全无,这事便不了了之。”
“多谢前辈分说此事。诸位,大家都听得明白,三十多年前之事乃是黑衣人的奸计,他的唯一目的就是要为自己夺取盟主之位扫平障碍。”此言一出,群豪哗然。
“那此奸人是谁?”
“众位稍安勿躁,且听我说来。黑衣人料到饮天山顶之战后,中原武林必元气大伤。但此人心机缜密,又暗自计划了一场大战,以彻底铲除余碍。”乞丐道。
“莫不是十八年前饮天河之战!”一人惊道。
“正是。叶落一刀生前有一子,在那次大战中被黑衣人救起,将他放在医仙蓝道天哪里,直到四岁才将他交给他的恩师。也就是已故‘刀神’刀霸天。”
“啊,那黑衣人岂不是让叶落一刀之子叶风寒十八年后以报仇之名,再次挑起武林纷争,给江湖武林以重创,到时他渔翁得利,轻轻松松夺得盟主之位,独霸武林。”
“这位英雄一语中的。正是如此,三十年来,他一直在幕后操控着,要的就是让群豪相互厮杀。”
“哼,你只凭一张嘴说,有何证据”一直没有说话的岳天仇道。
“对啊,你可有凭证?”众人齐道。
“我既在此戳穿奸人奸计,岂无证据?大家请看,这封便是当年黑衣人写给岳丘山岳帮主的信,信中说的明明白白。”他从腰间抽出一封发黄的信。
王天洲走到乞丐前接过信,朗声读道:
“丘山吾兄,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弟不才,突遇急事,望兄援手。几日前,叶落一刀盗我‘无相音劫’心法,留书一封,扬言必取拂云剑法等武林至宝。信中言道,他乃夷人之密探……宜邀武林豪杰,饮天山颠,共诛奸贼。望兄慎思,慎思。”
王天洲到最后一句,声音颤抖,泪眼向段箫望去。众人一听此信,霎时鸦雀无声,脸色沉重。
“不可能,给我,给我!”岳天仇用两只手支撑着爬过去,将信抢过来,“段箫拜上?哈哈,段箫拜上?岳父大人,段箫拜上!”岳天仇疯狂叫喊道。
众人听到“段箫拜上”四字,全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位德高望重的英雄会是策划这宗计谋的黑衣人。
“哼,没出息的东西!”段箫骂道,忽又笑道,“叶风寒,你耍得好计谋。”
闻听此言,群雄登时大乱。
“哼,却没有你段寨主心机缜密!”
乞丐将脸上泥巴擦掉,将那件破衣脱掉。众人大惊,眼前邋遢的乞丐忽变成了一个三十岁的齐整壮汉。
“诸位,这位就是摄月刀叶风寒!”
众人俱是一惊,待到此时,群豪已经云里雾里。
“你就是叶风寒?”王天洲道。
“前辈,这是在下!”
“好,好啊!”
群豪听到快刀王如此说,心中不解。
“诸位,且听老朽一言。适才岳天仇岳帮主宣道,谁人武功最高便可坐这盟主之位。现下英雄都已看明白,叶风寒武学精湛,若是他乔装打扮,以‘叶落听风斩’大可夺得此宝座,那时不仅可以将诸多英雄斩杀殆尽,又可夺得盟主之位,却是一举两得。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依然冒生命之险站出来,以理服人,戳穿黑衣人奸计。此大德之人,我武林同道岂能诛杀?”
“可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也难定论!”众人道。
“你还有其他证据吗?”王天洲对叶风寒道。
“有是有的,只是此人生死不明。”
“是医仙蓝道天吗?”
“对!几日之前,段寨主派人去采尸谷,将蓝道天药庐捣毁,蓝道天不知去向。”
“哼,既不知去向,任你怎么胡言乱语老夫都是没法分说了!”段箫冷笑道。
“谁说我不知去向啊,我医仙还死了不成?” 来人用的是千里传音,声音到了,人却未到。
片刻后,一位满头银发,留着长长的胡须的老者飘然而至。此人虽白发白须,但面色红润,颇为精神。
“蓝兄!”王天洲抱拳道。
“哦,王兄!”蓝道天还礼,“一别三十年,老兄可甚好吗?”
“好,还好!此时有要事,稍后自请你老哥喝酒!”
“如此甚好!”蓝道天与王天洲说完,便转头对叶风寒说,“你小子,啊?当日,我将你送去刀神学武,你竟一去不回,三十年不来看我,还闯出十八年前的大祸。”
“蓝伯,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怪我当年没有救下岳家丫头!”
叶风寒一听蓝道天提起岳淑燕,心中酸楚。
“哼,你看我把谁带来了!”说完向人群中一指。
众人散开,走出两个人。一个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另一个却是像蓝道天一样满头白发的蒙着脸的妇人。
“丫头,你没死啊,你好了吗?”叶风寒欣喜过望,跑过去抓住岳雁的胳膊。
岳雁也是高兴,但被那妇人抓着,不敢向前。
“这位就是那园中高人吧,多谢施救!”叶风寒抱拳道。
“哼,我救自己的女儿,旁人来谢甚么?”
那妇人声音犹如玲珑环佩,银铃轻撞,甚是好听,完全不像是她这样年纪所有。众人都是听得如痴如醉。叶风寒心里一震:这声音如此熟悉,她自称是丫头的娘,那……他斜眼看向岳雁,岳雁微微点头,似乎在说“就是你所想的没错”。
“你莫不是……淑燕?”叶风寒两眼含泪道。
“傻小子,不是她还是谁?”蓝道天捋着胡须笑道。
“淑燕,你不是,那丫头她……”
“她不就是你的女儿吗?笨小子!”蓝道天倒把岳淑燕的话说了。
“蓝爷爷,你全都说了,让我娘说得甚么?”岳雁道。
“我着急啊,丫头。明明是日思夜想了十八年,现在偏偏他就在眼前,却装作陌路不识!”
“淑燕,你……”叶风寒刚才侃侃而谈,现在却不会说话了。
“我说,叶小子,当务之急乃是将那黑衣人揪出来,你小两口之事还是到房中再说吧!”蓝道天笑道。
“蓝伯此话甚是,就请将十八年前之事向各位英雄分说明白!”叶风寒正色道,又向那白发妇人看了一眼。。
“诸位英雄,我蓝道天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声誉,出言自当实事求是,以理服人。三十多年前,一黑衣人将伤重的叶风寒送到我采尸谷中,请我医治。大家都知道我的规矩,乃是不死不医,黑衣人道这小孩是‘叶落一刀’的儿子,定知道‘叶落听风斩’的心法。我一时起了贪念,便破了规矩救了他,还将他送到刀神刀霸天那里学武。老朽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天下英雄。”
“那说了半天,黑衣人究竟是谁?还请指出来!”众人道。
“那人便是落水寨主‘断音绝’段箫!”
第八章 月破刀落抚悠弦
破月英雄会上,叶风寒等人一步步揭穿段箫奸计,而段箫却一直闭口不言,微笑着听着。
“爹,他们所说是否属实?”岳天仇哭道。
“没用的东西!还有脸叫我?”段箫大声喝道。
“天仇大哥,大伯就是被这奸人所害,你还叫他爹吗?”那白发妇人道。
“你,你真是淑燕妹子吗?”
白发妇人将面纱摘了,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只见她肌肤如雪,翡翠凝脂,生得沉鱼落雁之容,完全就是二十岁的样子,却不知为何有一头白发。
“当日叶风寒打败众多江湖好手,惊动武林。我岳家帮也是损失惨重,那夜伯父和段箫在书房密谈,被我无意中听到。当时伯父说:‘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不仅害死我兄弟,还累得武林同道,你居心何在?’段箫冷笑道:‘我就是要称霸武林,你们只是我的棋子而已!’伯父道:‘你这奸贼,今日我便杀了你,替江湖武林除害!’但是伯父怎么也没想到,段箫早已在茶中下毒。伯父死后,段箫在他身上又打了一掌,以嫁祸叶风寒。我不小心被他发现,受了他一掌,此时叶风寒突然出现,将我救走,交给蓝医仙医治,我才能活到今日。”
“这么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段箫所为!”岳天仇大喝一声,猛地跃起,手中握剑刺向段箫。原来时辰已过,他穴道已自己解开。
“臭小子,还敢与老夫讨招,找死!”段箫轻轻一掌打出,只见岳天仇口吐鲜血,登时死亡。
“无相音劫?”王天洲惊道。
“快刀王果然厉害。既识得我无相音劫,就乖乖退去,免得老夫失手,要了你的老命!”
“哼,终于露出你的尾巴了吗?”蓝道天笑道。
“蓝老头,你不要得意,那日叫你逃了,今天可没这么便宜了!”说着就向蓝道天出掌。
“雁儿躲开!”岳淑燕道,同时双掌画环,足尖着地,护着蓝道天飘然后退。
“夜移十三步也就如此吗?”段箫见第一掌被化去,紧接着练出三掌。一掌打向王天洲,一掌将叶风寒逼退,另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向岳淑燕。
站在台上的邪灵神,铁杖僧等人见段箫出手,自不能看着,当下跃起,各自为战。上次叶风寒击中煞灵神关元穴,以至后来不治身亡。邪灵神本就不甘,此时正想报仇,便使出“千毒掌”拍向叶风寒。那日叶风寒和岳雁二人潜入落水寨,看到邪煞二灵练的就是此功。叶风寒一心全在岳淑燕身上,后又想她既救得岳雁,自是内力极强,便放心迎战。见他右掌急运内力,向外一拨,那巨石上的破月刀登时“铮铮”作响,似是等了很久,终于可以大开杀戒了。随即弯刀跃起,向邪灵神后被刺去。邪灵神还道只要不让叶风寒取到刀,便不能使出摄月刀法。岂料他一招“听风势”便凭空将刀招来,心道:叶落听风斩果然厉害。
邪灵神虚晃一掌,将叶风寒逼退,翻身跃起,避过那飞来横刀,大叫道:
“叶风寒,今日纳命来吧!”
邪灵神刚一落地,便又跃到空中,双掌并在一起,若一支离弦之箭向叶风寒劈来。叶风寒忙运起“揽月势”,弯刀回转,将邪灵神掌力完全包在刀势中。
此刻铁杖僧师徒三人正和蓝道天王天洲战在一处,以三敌二,自是大占上风,但铁杖僧深知段箫大势已去,便不用全力。王天洲也已看出,便道:“铁杖大师,段箫大势已去,你又何故保他,不如就此罢斗,回到西域,岂不甚好?”铁杖僧正想有个台阶下,便道:“哼,也好,若早知段箫是此种人,我何故来助他?”当即停手,飘身而去。
邪灵神被叶风寒刀势所制,动弹不得,心下急切,不知怎生为好。叶风寒不敢松懈,刀上内劲猛增,邪灵神早已挺不住了,当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多谢你手下留情,咱们之间仇恨一笔勾销。”说完邪灵神踉踉跄跄着走了。
原来叶风寒见这样僵持下去不仅会使邪灵神内力耗尽致死,而且他心中挂念岳淑燕,怕她不敌段箫,便暗松劲力使自己刀势产生破绽。邪灵神正自着急,一见有破绽,想都没想,便向外冲,恰恰中了叶风寒的计策。
群豪见真相已破,骂声四起,却又插不上手,便全都退到一旁观战。
段箫“呼呼”几掌无相音劫,将岳淑燕逼得无路可退。岳淑燕全力施展拂云剑,也使得段箫近不得身。几十招拆完,谁都没占到便宜。段箫笑道:“哼,倒是比岳老二强很多!”岳淑燕听他侮辱自己父亲,登时火冒三丈,一招“扶摇直上”刺向段箫。
“哼,这招可比那姓叶的小子差多了!”
岳淑燕一听他提起叶风寒,芳心大乱,脑海中闪过无数她教叶风寒拂云剑的画面。一分神之际,段箫数掌打来。
“淑燕小心!”叶风寒见岳淑燕分心,几丈之外,使出“飞月势”,将手中弯刀飞出。正好化去段箫掌力。
“淑燕,你没事吧!”叶风寒关切道。
“没,没事!”岳淑燕两眼湿润,扑进叶风寒胸膛。
霎时间 ,所有误会,愁云烟消云散,心中顿时轻松起来。
“你们俩先不要在这里谈情说爱好吧,让我们两个糟老头子顶着吗?”蓝道天大叫。
段箫正被王蓝二人围着,分不开身。叶风寒岳淑燕两人相视一笑,一人握摄月刀,一人握拂云剑,同时使出“夜移十三步”向段箫奔去。
段箫见势不妙,当即跳出圈外,左手取出断箫,右掌凝聚内力,一掌打向那支断箫,随即一声刺耳的箫声发出,在场群豪骤然鬼哭狼嚎起来。各人都是紧捂着耳朵,在地上滚来滚去,内力差的当时七窍流血而死。
“断音绝?”王天洲惊道。
“他是以内力催动断箫,是以有如此威力。”蓝道天道。
“那怎么办?”岳雁问道,她大伤初愈,若不是岳淑燕护着,早已身受重伤。
岳淑燕看着叶风寒,眼中闪着泪光。
“我有办法……”
“风寒,不要……”
“淑燕,非此方法不行!”叶风寒坚定地说。
岳淑燕自然知道他要用什么办法,十八年前她把身子交给他时,叶风寒就对她说了。
“这摄月刀原是有九势,除了初,勾,弦,朔,望,飞月,揽月七势外还有两势,便是破月势和月破势。”
话音即落,叶风寒早已飞身而去。只见他弯刀飞转,直上九霄。苍穹登时昏暗,风起云涌,沙走石飞。在那一片晦暗之中,一点灵光闪过,叶风寒紧握摄月刀,两眼血红,杀气慎重,似是着了魔一般。
“这小子他……”蓝道天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破月势一旦使出,使刀者就会全身经脉暴涨,血液沸腾,若是内力差者,就会当场送命啊!”岳淑燕惊呼。
众人都未曾听过这样的刀势,睁大眼睛看着,几乎忘了自己还在受着“断音绝”的折磨。
段箫不管周遭发生甚么,只顾全身心施展“断音绝”,心道:无相音劫催动断音绝,我看你叶风寒有甚么本事破来。
叶风寒将破月和月破两势同时使出,与段箫断音绝音力剧烈相撞,两种内力激发出的气势将周围事物夷为乌有,饮天山饮天河为之震荡,当真气贯长虹,鸿蒙颤动。
尾声
“我说你小子真是厉害,竟能使出如此神妙刀法。嗯,刀神果然是刀神!”蓝道天一边在大缸中添加药草,一边说。
“蓝爷爷,你才厉害。当真能将死人救活!”岳雁在底下给缸烧柴加热,说道。
“你小丫头懂什么,那是你爹没死透,若是死透了,神仙也难救!”
“哼!”
“好琴声!”叶风寒泡在药缸中,怡然自得。
窗外一头白发的岳淑燕坐在一座凉亭中,青葱玉指,轻挑琴弦,悦耳之音,传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