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六十年代初期,那时候,父母亲的小孩子多,父亲要到生产队出工劳动,母亲家务繁重,大一点的小孩子比如五、六岁,基本上是放任自流,大人们几乎无暇顾及的。那时候的山区农村也没有托儿所幼儿园之类的机构托管小孩子。小孩子学龄前大部分时间都在懵懵懂懂中度过。邻居有同龄小孩子的,就会经常在一起玩。如果邻居没有同龄小孩子的,就会更加孤单了。在农村,好在那时候小孩子多,也没有人贩子,也没有机动车,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
那年代,大一点的孩子穿过的衣服,退下来舍不得扔掉,就给小一点的弟弟妹妹穿,修修补补也得穿。大一点的孩子带小一点的孩子玩。哥哥带弟弟妹妹玩,姐姐带弟弟妹妹玩。有时候也呼朋唤友,好多小孩子一起玩。
记得学龄前有一次,现在已经记不清我当时几岁了,母亲叫我带着我唯一的弟弟一起去玩。我就带着弟弟去邻居内厝(房子的名字)玩。玩泥沙什么的,我就带着弟弟到窟子(闽南方言,意思是小水池)边去洗手。这是,有个堂亲,我们称呼他叫色伯(名字叫奕色,与我的父亲同辈,比父亲大,称伯)的人,在田里劳动,他发现我们在窟子边玩水,就三步并成二步赶过来,先是把我的弟弟抱走,然后一把把我拉上来。还说,窟子水很深,危险。还说些如何危险之类的话,我如今也回忆不起来了。色伯抱着弟弟,我跟在后面,径直回家,找到母亲。色伯就把刚才发生的惊险一幕原原本本向母亲叙述一遍。母亲自然是千恩万谢说些感激的话。色伯临别时还特地交代“孩子还小,不要骂他,不要打他。孩子还小,不要让他们到窟子边玩水……”从小孩子的角度看,也许没有那么危险,可是,从大人的角度看险象环生。
又有一次,也是学龄前的事情了。我自个到邻居内厝找同龄小伙伴阿山玩。(他爷爷就是我上文称呼他叫色伯的那个人。)阿山的爷爷从专业队里拿回来的松木块。那种小木块是从树龄很大的松树头劈开的小木片。天冷了,在屋里,点着小木片取暖。因为这种木片含有松香,烧起来有浓烟,还散发出一股松树木特有的香味。小孩子天性好玩,觉得特别有趣。于是,就找他们要了一小块。起初,他们不给。后来,经不住我死皮赖脸反复恳求,他们心软了,就给我一小块。
我央求阿山的姑姑帮我点上火,就高高兴兴地擎着“小火炬”回家了。阿山的姑姑还是不放心,生怕我烧到身体和衣服,一直交代要小心。我则如获至宝,一路玩着火回家。到了内厝左边护龙厝门口埕,看到那里放着柴草,就好奇地用手中小松木块的火苗去点燃柴草。顿时火苗往上窜,正在手足无措之时,堂亲龙哥刚好要回家,走到这里看到这岌岌可危的一幕,大惊失色。随即用小木棍把火扑灭。接着,把我手里拿着的还在燃烧的小木块缴获了过去。怒气冲冲地吆喝道,“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这块厝(这幢房子)不要几个小时就会烧成灰烬”。口中还念念有词,我也被吓得一身冷汗,灰溜溜地狼狈不堪地逃回家。
回到家里,心中一直在打鼓,害怕得直哆嗦。生怕龙哥会来找父母亲告状,一直躲起来,不敢说话。吃饭的时候,观察父母亲有没有什么异样的脸色。后来,直到没有听到父母亲的骂声,才放心。但是,毕竟成了惊弓之鸟,好几天垂头丧气,心中闷闷不乐。
过了好几天,又去找阿山玩,阿山却显得一百个不高兴。又气又恨地说,“害得我和姑姑被龙伯臭骂了一顿。”还说些以后不跟你玩不跟你好之类的气话。被数落了一通,简直无地自容,只能悻悻然回家。
小时候,对于水火的隐患,对于水火无情的认知,是从做错事开始的。好在吉人天佑,贵人相助,否则,酿成事故,后果不堪设想。到了懂事之后,回想起来还很后怕,想起往事至今还是于心有戚戚焉。
现在的小孩子有多幸福,三岁就上幼儿园。我们那时候,八岁九岁才直接读小学一年级,有的人甚至到十岁才上学。用当今时髦的话说,叫做输在起跑线上了。没有机会上幼儿园,时间就花在玩沙玩土,甚至玩水玩火,玩过五关,玩捉迷藏,玩“敲尺青”,玩“跳公宫”等游戏上。当然,很小的时候,也就耳濡目染大人们的田间劳作。正是“童孙未解供耕织,也旁桑阴学种瓜。”(宋.范成大《夏日田园杂兴》)那个时代,整个童年,父母亲就没有买过一件玩具。当然,别人也没有,整个村子里也没有。有人说,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有幸看到古代的背影。此话有些道理,那个时代偏僻的乡下,许多方面仍然保留着古代农耕文明的风貌。
我就看过那个时代的犁,耙,水车,风鼓等农具,也见过石磨,石碓土砻等生活器具。而这些,早已经淹没在历史的记忆里了。
抚今追昔,感慨良多。现在的小孩到处是益智玩具益智游戏,而且,几个大人围着一个小孩转,小孩子分分秒秒都在家长或者监护者的视线里,说有多幸福就有多幸福。对比我们这一辈,他们就是赢在起跑线上了。
(黄源水,即兴写于2017.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