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磨豆腐”。自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我家有谁会磨豆腐的,冻豆腐倒是做了不老少。一进腊月,村西头的福顺就开始见天吆喝着豆腐了。白白的豆腐躺在平板车上的木头方格里,底下垫着衬布,上头静静地冒着热气。这热气带着香味,被干而冷的空气裹挟着钻到人们的鼻孔里去。于是,不等福顺的木头梆子响起来,人们便三三两两地从家里往街上走了。有的端着小铝盆,盆里盛着半升豆子,用豆子换来的豆腐也就放在这盆里端回家去。有的揣上一块钱在兜里,或者袖管里,抄着手往外走,一准儿是怕手冷。而一旦豆腐在手,也就顾不得手冷了,眼瞅着四下无人便抠下一块来放在嘴里,那叫一个舒坦!即便被人看见了,也不妨事,说一句“福顺家的豆腐就是好啊,怎么炖都不烂”,也就过去了。
这样买豆腐是用来尝鲜解馋的,当天晚上就随着冬瓜粉条五花肉全入了肚去了。那冻豆腐呢,别急,这就来了。
第二天一早,福顺身上穿着袄脸上挂着笑就在你家门口敲起梆子来了。“邦邦邦”的声音一起,就得边趿拉鞋边喊着“等会儿,来啦”边往外跑。“搭把手!”话音未落,福顺就相帮着把一整盘豆腐弄家来了。当然了,要享受这样的“上门服务”得头一天买豆腐时说好:“福顺啊,明早能抽出功夫来多做点豆腐不,你嫂子急着做冻豆腐哩,这不,催了我好几回了,送家来昂!”“得嘞,你请好吧!”
横几刀,竖几刀,整盘的豆腐眨眼就被片成了手掌大小的二三十块。于是,一手拿刀,一手托豆腐,照样横竖几刀下去,将豆腐分成两厘米见方的小块,铺开在饺子帘上,端到院里等它自然上冻。
东西屋的窗台上,粮仓顶上,一时间全是饺子帘了。小孩子是万万不可近前玩耍的,倒不是有什么忌讳,但你要是碰翻了一帘子豆腐,用大脚趾头想,也少不了一顿胖揍。
冻它几天后就可以串起来挂着了,做被子的棉线双股或四股还结实些,豆腐一个个穿过针去,别挨得太紧。穿到中意的长度便打个结做成个“冻豆腐项链”挂在南墙上,先冻干再风干的豆腐吃一年也坏不了。那什么叫合适的长度呢,这么说吧,挂起来后任是馋嘴的熊孩子或猫都够不着就行了。
听起来觉得怪麻烦的,但只要干豆角、干茄子、宽粉条、五花肉与冻豆腐的香气氤氲在老屋,幸福、满足的笑意荡漾在家人脸上时,就觉得值了。
文|刘秀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