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快递驿站运行的第二个月,遇到一个大客户,她隔三岔五就有十几件货,基本上都是吃的居多,像大米,黄桃,海鲜等等。每次来拿货的是个叫贺云之的中年女人,一头栗色齐肩卷发,可能是扑粉的缘故,脸部皮肤偏白,反而让一团团的斑点更显眼。女人的眼睛总是泄露天机,她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也跟着游起来,估摸着应该有四十岁。她每次来都把车停路边,热情的下来跟母亲打招呼,她总是说:阿姨,拿下快递,叫贺云之。母亲引导她进店搬快递,她便自己一个人来搬,也不让母亲帮忙。
有一回母亲在一旁看着,随口问到:这都买的什么啊,买这么多。她停下脚步笑着说:这都是公司发的。母亲一脸惊讶:咦哟,这公司福利挺好啊,发这么多东西。母亲说话时,贺云之已经走出门了,想必没听到,也没接话。然后这句话却在母亲心里发了芽,她一直想知道是什么公司,这么喜欢发东西,每次还发这么多,看起来都是好东西。
后来贺云之拿快递的次数多了,母亲也就跟她混熟了,每次只要见她来,母亲自然的让她去拿,也不再核对姓名电话。有一次又到了几件贺云之的快递,可是一连几天对方都没来拿,母亲给她打电话,对方也没接。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再联系,免不了嘀咕几句,说这快递太多占地方。
第二天傍晚贺云之来拿快递,下次还是跟往常一样很热情,这次明显比之前打扮精致不少,眼睛花了眼影,粉涂的比之前更白了,但是斑点反而看起来少了。脸上的腮红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十分红润泛着光,嘴巴被细腻的口红包裹着,一开一合说这话,整个人看起来荣光焕发。
“快递到了有好几天了,给你打电话也没接,最近比较忙吧。”母亲缓缓地说。
“咦哟,真是不好意思,阿姨,最近比较忙,公司组织活动,出去玩了,估计太吵没听到你电话”贺云之满脸堆笑着说,说完赶紧转头去开车门,从车上拿了一个礼盒。
“阿姨,这是我们去云南旅游带的鲜花饼,给你一盒尝尝”,母亲连忙推脱着不要,贺云之又亲切地对母亲说:“阿姨,我觉得你人挺好的,每次快递都收拾的很好,店里也干净整齐,我喜欢来着拿快递,这盒鲜花饼你就收下尝尝。”
被贺云之这么夸赞,母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只好收下。她帮着贺云之一起搬快递,两个人的关系也因此更进一步,母亲是个实在人,收了人家东西,总也得送点什么出去,老实巴交的农村人能送个什么呢?母亲菜园里的菜总是好的,自从知道贺云之家没种菜后,不管白菜,萝卜,黄瓜,西红柿,母亲总会给她一点。
两人的关系渐深后,母亲按耐不住好奇心,又开始问贺云之在什么公司,怎么福利这么多,还安排旅游什么的。母亲甚至有点想让我过去上班,她可能觉得自己终于结识了一个有能力的人。
几番询问后,贺云之终于跟母亲说了,原来她口中的公司是一个平台,平时也不用去公司上班,只要入会加入后,在平台买东西也不要钱,平台还隔三差五发东西,还组织免费旅游。
这一番话把母亲说晕了,天下居然有这么好的地方,她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还懂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怀疑这是什么骗子公司,可能做的什么不合法的事情。
这下轮到贺云之特别殷勤了,她每次来拿快递都会跟母亲聊一会儿,甚至母亲的疑虑也被她猜到了,她跟母亲说:“阿姨,没事,你人这么好,入会费我先帮你出,等你赚了钱再给我就是了”。
这话把母亲说慌了,她一辈子没让别人垫过钱,她还是有些疑虑,就说: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再决定。
贺云之也就作罢,第二天没有快递,贺云之专门来找母亲,说公司晚上搞聚餐,让母亲也去听听课学习一下。
母亲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看着贺云之一直不走,非说要请吃饭。母亲脸皮薄,耐不住别人说几句,也就跟着去了。
好家伙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母亲回来说,那场子很大,十几桌,好热闹。大家在台上说的热火朝天,都在讲今年挣了多少钱,谁谁谁买了豪车,还有谁买了新房。他们像一群打了鸡血的鸡,毫不掩饰的热烈地嚷嚷着。母亲听的热血沸腾,感觉好像自己也挣到钱一样。
母亲回来跟我们分享,家里都不支持她投钱,觉得那就是骗局,可是母亲执意要做,她还劝我们有机会也去听听,甚至觉得我这上过大学的人,脑袋怎么还不如她灵光。
我不想跟母亲争辩,直到我知道她背着我们偷偷投了5000块钱,全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母亲哭着跟我说:你父亲一辈子太强势,一直打压我,让我每花一分钱都小心翼翼。我不敢给给你外婆买东西,偶尔买件衣服,都会被她说倒贴娘家人。这手心向上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母亲,又不忍心对她偷偷投钱的事情过分苛责,免得让她觉得我根本不理解她。我只好劝说父亲,就让母亲试一次,也就五千块钱,翻过来规劝母亲不要再继续投,母亲也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一场争吵暂且平息,母亲也收到了那家公司寄来的快递,她开心的做着自己的发财梦。投钱的第一个月,母亲就收到了分红,她开心极了,言语中有些责怪我们不相信她。
此后母亲并没见到现金,那笔分红变成数值躺在她的手机里。第二个月,第三个月,数值不断在增加,只是增长的幅度在变慢。
此时贺云之又出现了,她提醒母亲要复投了,增加十倍的投入,这个分红会更多的,而且随时可以提现,只是现在提现手续费高,不划算,不如在平台买东西,不花钱还能挣积分对奖品。
母亲也看了贺云之的账户,她说不清有多少钱,只记得有好多个零。母亲是真的很想投,可是财政大权在父亲手里把持着,父亲一向看不惯这种搞投资的,他不会再给母亲钱了。
本以为就此作罢,结果贺云之又有了新路子。她让母亲去贷款,这下母亲很排斥,她生平最怕找人借钱。但凡借钱睡觉都睡不着。
此后贺云之好久没来了,母亲也渐渐没有之前的劲头。又过了两个月,母亲发现她账户的钱不再增长了,她想把钱提出来,此时她也不在乎手续费什么的了。
可是去提现才发现根本提不了,那就是一串数字,平台的购物界面也不能下单了。母亲傻眼了,赶紧给贺云之打电话,结果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母亲人生第一次投资以失败告终。
此后母亲从别人口中得知经贺云之介绍入局的还有好多,但是大家在没见过她,这个人好像就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