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萨布琳纳回家以后,她的生活彻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的美好生活宛如一群匆匆而别的雁鸟在她的世界一去不返。托马斯先生也尝试过不同的方式来挽回她一尘不染的心。他相信此刻,他依然爱着她的妻子,萨布琳纳还是那么的楚楚动人,虽然她每每变得冷若冰霜,却保留了一股神圣不可亵渎的气质。
爱是一种伤害。托马斯先生越是在她面前表现的低微,就越让萨布琳纳内心感到排斥。她再也不愿抛头露面,久而久之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可能她会想到遥远的玛格丽特,坐在她的书桌前一待就是一天。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给她一个安稳舒适的家庭,她就把所有的话全都写在信上,可是写完一看,都是一些胡言乱语。她将所有带有文字的书籍纸件一一撕得粉碎,托马斯先生备受折磨,他有一颗陡然跌落的心,全部泯灭在人生的泡影里。在秋风骤起的那天,他开始发疯似的酗起酒来。
“亲爱的托马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生存与死亡,托马斯先生选择了前者。幸运的是,还有那个娇柔造作的小小邮电职员不断抚慰他心灵上的创伤,那些温柔谎言的奇妙之处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治愈良药。托马斯·蒙代尔容光焕发,虽然他把灵魂丢至一边,可现在看起来更像个人了。
一个生龙活虎,放荡不羁的男人狠心的将他的妻子进了精神康复病院。他发誓,绝对不会将她抛弃,可两个月的物理治疗丝毫没有减轻萨布琳纳身上的痛苦,她从最初的恐惧变得麻木不仁,医疗主任甚至还信誓旦旦的证明了她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而托马斯·蒙代尔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那是一个冷雨瓢泼的初夜,格拉茨小镇的狂风肆无忌惮的在人群中呼啸而过。握着雨伞,穿着黑色行装的路人纷纷抵不过狂风怒雨带来的冲击,他们用一只只清脆的皮鞋声响踢碎在雨水欢乐的交集声中。
“今晚一定会有一场大雪。”
饥寒交迫的乞丐哆嗦在露天街道的一家酒馆前,他穿着一身破烂的雨衣,并非在享受风雨凄凉带来的无尽苦楚,而是因为他刚被酒馆的主人扫地出门。先是他从冰刺的水渠下捡到一枚2元钱的双头鹰赫勒铜币,这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他原本想买一瓶烈酒抵御一下风寒,可是今天酒馆的人实在太多了,那些斯文扫地的客人们将他奚落一通,店主人一声吆喝,他像一个在神域打了败仗的受伤骑士仓皇而逃。在飞扬跋扈的酒保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博得了大众一笑。
“来,给你酒。”
街道边,一个穿着风衣,戴着绅士帽子的高大男人给他递来一瓶小酒,他浑身酒气,先是喝了一口瓶中小酒,似乎他有意在抵抗今夜的无情的风雨,完全没有在乎浑身的雨水已经淋湿到了鞋袜。
“你真有趣。”乞丐接过酒瓶,毫不顾忌的喝了起来,然后唱起歌来;
不知道什么缘故,我是这样悲哀;
一个古老的童话,我总是不能忘怀。
天色晚,空气清冷,莱茵河静静地流;
落日的光辉照耀着山头。
那最美丽的少女,坐在上边神采焕发;
金黄的首饰闪烁,她梳理金黄的头发。
她用金黄的梳子梳,还唱着一首歌曲;
这歌曲的声调,有迷人的魔力。
小船里的船夫,感到狂想的痛苦;
他不看水里的暗礁,却只是仰望高处。
我知道,最后波浪,吞没了船夫和小船;
罗蕾莱用她的歌唱,造下了这场灾难。
“这瓶威士忌一定很贵是吧。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先生。”
那个醉醺醺的男人哈哈一笑,领着他穿过三个街口,在一片富人区的豪宅门口停了下来。当风浪静止,天上的雨水化成了一滴滴坚硬的冰点,鹅毛大雪一会儿铺天盖地,仿佛是为了肃清凡尘的一切罪恶而来。
“你让我偷东西?不,如果我犯了法,会被人活活打死。”
“不要怕,这里是我的家。你看,我有钥匙。哈哈,你这个胆小鬼。”
“哦?你可真是一个好人。”
关于萨布琳纳的死,玛格丽特一直被蒙在鼓里,她隐隐约约知晓一些秘密,但是他终究没有认真去探讨这个问题。她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虽然也为此哭哭啼啼,这终究不过是生人对于亡者的哀悼,而萨布琳纳的故事却是世间上最糟糕的言语也无法诉说的伤悲。
街边来的乞丐终于在她身上找回了失去已久的尊严。他和托马斯先生喝得酩酊大醉,看着面前这位般般入画的贵妇人更加垂涎三尺。或许此时,萨布琳纳在这个灯光摇摆的雪夜认识到这所房子给她带来的所有灾难,老安杰洛夫妇的身影仿佛像鬼魅一般躲在墙壁的阴暗一角发出着尖锐古怪的笑声。
我们对于死亡的认知,向来是一了百了,而萨布琳纳的死,却给世人留在下无尽的痛苦。她经久不息,停留在格拉茨小镇上永无休止的风中。世间上最永恒的死亡,也大概如此。
她虽然神志不清,可还是要忍受着世间上最残忍的折磨。到了夜里,萨布琳纳握起一把剪刀割腕自杀了。天明时分,托马斯先生听到一阵尖叫才清醒过来。是那位乞丐发出的叫喊,托马斯大致想起来昨晚发生的荒唐事,他只是为了报复一下他的妻子,给她来个小小的恶作剧,想不到自己竟然喝醉了,真是荒唐。他轻轻把门一推,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幕。托马斯先生呆了一呆,竟然疯疯癫癫笑了起来。
这件离奇的凶杀案当时轰动了整个欧洲。很多人在议论那名乞丐和萨布琳纳双双殉情自杀,但是警方一直在追踪调查托马斯·蒙代尔。他们认为是有意蓄谋,甚至还怀疑这位男主人故意在他们面前装疯卖傻。然而经过几个月的调查,他们没有从死者家属身上打听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后也就不了了之。
老罗伯特认领女儿尸体的那天保持着一贯的矜贵,他不愿过多提及家事,只为让生者好受,逝者安息。而特露娜听到萨布琳纳遇害的消息后就重病不起,她嘱咐夏洛特小姐陪伴玛格丽特随后赶往奥地利。当天,老罗伯特再三征求了玛格丽特的意见,玛格丽特依然决定将妈妈葬在格拉茨小镇上。她明白无误的告诉老罗伯特,妈妈是奥地利人,她生前热爱着奥地利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