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听见了屋檐下的雨声,闻见了湿漉漉的味道。拉开窗帘,看见云雾在山顶弥漫,仿佛传说中的神仙在作法。我的心飞向了远方:这是上天在提示我吗?是时候了,该去找奶妈了。
我已做好准备,此次牛鼻洞之行,可能一无所获,只能在河流田边驻足回忆。即便如此,我也知足了——能回到幼儿时期生活的地方,能在奶妈家的村子待一会儿,也能聊以慰藉了。
导航锁定的目的地是牛鼻洞村委会,看到道路交叉口圆盘中有一颗标志性的树,就到了。村委会的门开着,但找不到人。我们发现了一张值班表,上面有村干部的名字和电话。正欲联系村支书,忽然听到相邻的挂着“执法监察”牌子的门里传出说话声,就试探着走进去。
当我们说明来意后,一位姓卢的先生自告奋勇地说:50年前的事情得找老人问,我带你们去“老人亭”。于是,他带着我们拐来拐去,往深处走,我心里竟有点忐忑。
来到一处仿古建筑,里面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下棋的老人。他招呼两位最年长的老人出来,先介绍了我们找人的基本情况,我跟着出示了50年前的照片,并告诉他们,我的奶妈叫阿迪,她妈妈是个牙郎。
几个人哇拉哇拉说了一通,我像听天书一样站在旁边。过了一会儿卢先生对我说:他们不知道这个人。我心里有点失落,但又不甘心:能不能找几个老婆婆问一下?卢先生说:靠谱的方法是通过公安局寻找,肯定能找到。呵呵,难怪是执法监察的,居然想出这么官方的做法。我坚持说:现在还没到找公安局的时候,我想再找人问问。
于是,卢先生又带着我们到另一个地方去打听。半路上,卢先生的妹妹恰好经过,兄妹俩说了一通爪哇语,然后妹妹也加入了寻亲队伍。在兄妹俩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一个小店铺,这里坐着四位老人。
我们如法炮制地按照前面的过程重复了一遍,他们又哇啦哇啦说了一通爪哇语。过了好一会儿,我看他们说得热闹,也没给我翻译的意思,感到希望渺茫。这时,卢先生的妹妹毫无征兆地忽然转过头对我说:阿迪是云岭村的,她还活着,应该80多岁了。
我被幸运砸中了:天哪,她还活着,这是真的?眼泪无法控制地喷涌而出,仿佛一切都安静下来……世界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跟着卢先生去找奶妈家的房子。他带我们找到了一位张老先生,我们又把情况重述了一遍,他们哇啦哇啦又说了一通,然后,张先生就带我们去找奶妈的住处。他说:牛鼻洞包括了三个小村,阿迪在云岭村,她有三个儿子,我们现在去她二儿子家。
很快,眼前出现了一幢五层白瓷砖欧式住宅楼,在路边颇为显眼。卢先生在楼下喊了几声,里面出来了一个围红围巾的女人。他们哇啦哇啦一通对话,女人连忙跑下来,请我们上楼进客厅坐,然后她说马上把婆婆找回来。
卢先生待了一小会儿,起身告辞:就是这里了,我先走了。这位可爱的卢先生,他花了近两个小时帮我寻亲,问他的名字却不肯说。
不久,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我透过楼梯扶栏向外看,看到一条红围巾伴随着一团白发正向楼上移动。马上意识到,我日思夜想的奶妈来了。我连忙迎出去,当看到眼前这个瘦小的老婆婆时,心里努力地把照片上抱着我的阿迪和眼前这个白发老人联系起来。
当我搀扶她坐下时,我们两人都忍不住流下泪水。她念叨着:一冲,一冲,她哥哥叫一江。红围巾女人说:我是她的二儿媳,婆婆跟我说过好多次,养过一个女孩子叫一冲,走了以后没再见过,常常提起。奶妈说:一冲去天津以后,我想起来就哭,想起来就哭。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相互打量着,眼泪一直在流……幸福,一点一点扩散开来,在整个房间弥漫……
时间不长,大哥、二哥回来了,虽然无法辨别当年的模样,但那种随意而亲密的感觉在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毫不陌生。他们都记得,一冲妹妹。我说你们以前都是讨海鲜给我吃的哈,大哥、二哥只是憨厚地笑啊笑。
我们一起去看老房子。走了不远,就看到路边一组由老建筑半围合的院落,以及稍稍退后的一幢三层楼房。二哥说,你小时候住的房子38年前就拆掉了,宅基地被人买走了,原址上重盖了两次楼房。想看老房子看旁边的就行,我们以前的房子跟旁边的一样,那时房前屋后有很多菜地,现在没有了,那时大哥二哥讨海鲜时走五分钟就到海边了,现在建了新海堤,要开车一段才能看到。
我们回到二哥家,不一会儿就来了一大堆人,听介绍才知道,奶妈家有三儿一女,全家四世同堂共20多人。大哥比我大12岁,二姐比我大8岁,三哥比我大6岁,四弟比我小5岁。
二儿媳说,婆婆信佛,吃素。的确,从见面到吃团圆饭的过程,奶妈说话很少,几句话蜻蜓点水又心知肚明,身体和脑筋都不错。我看着这热闹的一家人,看着奶妈,感觉好温暖、好开心……
我做梦也没想到,上天对我如此眷顾。它让我跟随心的方向,为我配置了所有资源,以我意想不到的方式,神奇地降临在我身上。
是的,2018年正月初五,这个日子见证了那些曾经的苦苦挣扎、艰难跋涉,历经沧海桑田,终至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我和奶妈的故事,于2018年2月20日完美收官,它是我生命剧本中的重要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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