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荼荼很是郁闷,因为她将抄了师傅说要背的那几句话的纸弄丢了……
荼荼每日坐在庭中挠头,恰逢清霜下山,需得过几日方回,令荼荼郁闷不已,挠了许久,忽地灵光一闪,清霜下山,菩提子闭关……好时机呀。
夜深,虫鸣,风悄然牵起树梢上绿叶的手,迈着碎步,挽着涟漪,在微波粼粼中与鱼儿惜别,鱼儿的泡泡告别鱼儿,鱼儿又吐出泡泡,再次上演告别,如此反复循环,鱼儿约莫是厌倦了,摆摆尾巴,与丛间的蟋蟀说一句“珍重”,蟋蟀回以一句“晨见”,而后便是悦耳乐音,如此美妙,怎能少去夜莺伴唱呢?夜来香亦不甘寂寞,将芳姿仪态尽情展现,只可惜此时无蜂蝶采蜜。
朱红大门紧闭,佛光普照,深远处木鱼或声声慢,或声声快,侧门悄然走出一人影,探头探脑,戴着顶斗笠,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动作迟缓,低着头,弓着腰,屈着膝,四处望望,疾步走下阶梯去,不声不响,风似是有感应,将那人的气息卷走,只余下虫鸣声声。
荼荼走了将近一刻钟,终是下了百级阶梯,额上汗涔涔,气吁吁,不忘转身望望菩提庵,风掠过,黑夜中叶影摇曳,伸手见五指之影,幽冷晚风徐徐,令人不禁打个寒颤,荼荼耸耸肩,转身快步离去。
菩提庵,荼荼自小便生活的地方,如今远去,不免有几分惆怅与轻松,解脱于她来说,不知是福是祸。
已过子时,困意席卷而来,眼皮子打起架来,荼荼摇摇头,往风口处一站,冷风乍起,睡意顿无。
“要不在此处歇一歇罢。”荼荼望见林中一座茅屋,又无灯火,心想无人居住,可以借宿一晚,反正如今走远,她们追也来不及了。
荼荼走近去,打量了几下,鼓起勇气,伸出微颤的双手,将门缓缓推开,门发出“吱呀”的惊悚声,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令人头皮发麻,因着心理作用,荼荼恍若听见了奇异的声响,“唧唧咋咋”,缩成一团退后几步,探头探脑,慌忙从包袱中掏出火折子,摸索着,却摸不到,耐着性子,仔细找了一遍,终是找到了,僵着身子,抖着手,将火折子点燃,心头松了一口气。
荼荼高高举着火折子,屋内亮起来,亦有了些暖意,缓缓走进去,荼荼唤了几声“有人么”,见无人响应,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原来没人,亏我紧张兮兮如此久……”
荼荼关上门,又关上窗,举着火折子在屋内瞎摸了一通,将这不大的茅屋照亮了。
“呼,好多了。”
荼荼打个哈欠,正欲寻了个角落歇下,却发现有一张半新床,不禁欢喜,跳了过去,拍拍干净,倒头便睡着了。
一夜安然,荼荼梦中见着了周公,与周公寒暄了几番,周公便摆好棋盘,与她斗了几个回合,不晓得为何,一向有输无赢的荼荼战无不胜,令荼荼流连忘返。
奈何,东曦既驾,鱼肚泛白,炊烟已然冉冉升起,飘入荼荼梦中,将她带走,荼荼急忙与周公告别,道下次再战。
“……我在哪儿啊……”
荼荼半睡半醒,摊成大字型,浑身没劲,直至雄鸡高声呼唤,荼荼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高声道:“我自由了!”
下山时,荼荼一直哼着小曲,其内容皆是“我似清风无际绕,海阔天空任翔翱。脱去羁绊多自由,请随心动真逍遥”此时此刻,她便是那初生的牛犊,此刻“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只是,牛犊终会招来一些琐事,譬如,令荼荼好奇的老套的拦路打劫。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
“呀,”不等那土匪说完,荼荼惊呼一声,那些个土匪似乎有些乱,“原来是你们呀,那日我从山上落下,还是你们救的我勒,真真是、是……无巧不成书呀。”
那些个土匪面面相觑,土匪头头挠挠头,憨憨道:“原来是老相识啊,好巧好巧,来来来,我们兄弟今日捕到一只鸽子,我们烤了它。”
闻言,荼荼脸色一白,急忙问道:“那只鸽子在哪里?”
“喏,在我腰间挂着勒。”一位土匪……呃,兄弟,拍了拍腰间的那只纯白的鸽子,昂首挺胸,很是骄傲。
“你们怎能伤害它呢?”荼荼满脸心疼,跑过去,弯下腰,捧着那只鸽子,用手指轻抚几下它的头,以示安慰。
那鸽子“咕咕”几声,用翅膀拍了拍荼荼的手,荼荼爱怜不已,将那鸽子从那位兄弟腰间取下,搂在怀中,那鸽子咕咕直叫。
“想必是饿了。”荼荼从包袱中拿出一枚小枣,那鸽子嗅了嗅,瞧了瞧荼荼,似是轻哼了一声,荼荼好言相劝道:“你尝尝,很甜的,今日早晨方摘的,鲜得很。”
那鸽子用翅膀摸摸头,弯下头啄了啄自己的爪子,踌躇了半晌,啄了一口那枚枣,登时僵住了。
“想来这鸽子很是喜欢枣子的味道。”
那只喜欢枣子味道的鸽子扭过头望着那人,默默扑了扑翅膀。
“姑娘不若为它取个名字,喜庆喜庆。”
“你们可有什么好主意?”
“姑娘,我们都是粗人,不懂这些玩意。”
荼荼看着鸽子吐出的枣核,干脆道:“枣枣如何?”
“姑娘可否再说一次?”那几人登时傻眼。
“枣枣,怎了?”荼荼不解。
“好名字,好名字。”
那几人板着脸,赞叹连连。
荼荼与他们玩久了,方想起正事,急忙与他们道别。
“若是有缘,再会不难。”
“姑娘珍重。”
“珍重。”
“咕。”
那鸽子未受伤,于是飞到了荼荼的肩膀上,荼荼很是欢喜。
“原来你不怕人啊。”
“咕咕。”
“你听得懂我说什么?”
“咕咕。”
“太好了,往后,你便可以替我传信了。”荼荼愈加欢喜了,可细想一下,却有些不妥,“可你也不识路啊……若是在菩提寺时便有你了,我尚可让你识一下路,可我是下了山之后方有你,这……”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就这样吧。”
“人生在世、在世……如……身处……草丛,不对,不是草丛,好像是什么森林、丛林之中……”一路虽有风光作伴,却仍是无趣,荼荼索性用起了功,如今自己是离庵出走,若是背了功课,日后回到庵中,不定还能讨得师傅半分原谅,“然后好像是心动,不不不,心不动,好像也不对,哦哦哦,是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动则、则亡?好像有些怪异……哎呀,无怪乎菩提子总是嫌我笨,连几句话都背不好。”
不晓得为何,忽然想起了菩提子做的银耳羹,甜甜的,滑滑的,入口即溶……好饿,荼荼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又摸了摸咕咕叫的枣枣,无奈从包袱中掏出了几粒枣子,选了一粒小的给了枣枣,又将几粒大的填了肚子,见枣枣有些不愿,道:“你吃不下这些大的,你会噎着的,若是你噎着了,我会心疼的,乖,吃了它,吃了它就不饿了。”
枣枣侧了侧脑袋,啄了啄那枣子,那枣子小,枣枣啄了几口便没了。
“咦?你不是吞下去的么?”
枣枣有些站不稳。
“噢,对哦,枣子有核,你吞下去会噎着的。”
行了一路,也同枣枣吃了一路的枣子,枣子已然不多了。
荼荼看着存货不多的枣子,咬着牙收了起来,对枣枣道:“你瞧,前边有一个镇子,我们去那儿找吃的。”
“咕,咕咕。”
荼荼揣着一肚子的新奇与饥渴,进了镇,期待着镇里边的人们的热情,可,他们似是热情过头了,一直盯着荼荼,荼荼有些羞怯,挠了挠光顶,走至一家包子铺,朝包子铺的老板呵呵笑两声,弱弱道:“老板,我要三个,啊不,四个,四个菜包子。”
“咕咕,咕咕咕咕咕。”枣枣不满了。
“啊?你要肉包子啊?可、可我不能吃荤的,乖乖,将就一下罢。”
“姑娘,你能听懂这鸽子说什么?”
“能啊,”荼荼接过老板递过的菜包,给了老板五文钱,“我还想讨杯茶喝。”
“我们这儿仅有豆浆,新榨的,姑娘可要?”
“枣枣,你喝豆浆么?”
“咕咕。”
荼荼觉着,人生最惬意时,便是此时,晒着日头,吃着菜包子,饮着鲜豆浆,身旁尚有一只乖巧的鸽子喝着豆浆,啄着菜包里的菜。
只是,周遭人的热情注目礼比这日头烤得更令人背疼。
“老板娘,你们这儿的人当真是热情啊。”
那老板娘倒是善解人意,她笑一笑,很是慈厚,道:“我是外地人,当初嫁过来时没别的不适,就是头发这一回事有些不解。”
“此地人不懂剃发出家一说,亦不懂得医治疑难杂症,若是病了,便去隔壁镇寻医问药,若是小病,去向国王求些药吃一吃,便痊愈了。”
“莫要以为此处是一个小镇子,此处名唤乌丝国,顾名思义,以三千乌丝为准,乌丝最长最直的姑娘为王后,国王则是世袭。国王倒也贤明,每年定时开仓放粮,无论苦或不苦,各家各户均可得粮食,这日子啊,过得温饱。”
“哦,无怪乎他们一直盯着我,我以为是他们太热情了。”荼荼恍然大悟,对这老板娘很是感激,挠了挠头,“听老板娘的谈吐不凡,想必是书香门第出身罢?”
“姑娘聪慧,老身幼时师从名师,及笄后幸得贵人相救,逃过劫难,流落至此,已余十五载。”
“如此说来,您对此处很是熟络罢?可否为我引路?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望老板娘救助救助。”好心人啊,她不想睡大街啊……
“咕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