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码42号
下课了。
我伸了伸懒腰,头向后仰去,“倒立”的视野里是一张安静的脸----细碎的刘海挡住了大半眉毛,微长的睫毛温柔地覆盖在眼睛的部分。他撑着头呼吸得很轻,像不动声色的阳光,轻轻停留在他的左半边肩膀。睡得真香,我回过头望向窗外,天空一片绯红的霞彩,我贴着窗不自觉地想笑。
喜欢他很久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留意他的呢?大概是开学那天在教室门口不小心撞到他的瞬间,从他白色上衣散发出好闻的气味;第一次排座位时,那道白色身影落座在斜前方,耳垂微微泛红得可爱。懵懂的岁月里,总有些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下了晚自习,我骑着单车在宽阔的马路牙子上飞驰,有风灌进领口,我的心里像被糅进了蜜糖。
第二天,我特意看了一眼座位表,知道了他的名字,后来这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字眼就成了我两只耳朵的过敏源。每次上课点到他的名字我都会瞬间清醒,他答不出问题时我会比他更紧张。到现在我还是会经常听到他的“名字”:歌词里唱“没有相聚也没有告别,未来是,似曾相识的情节”;课上语文老师讲小说三要素—人物、环境、故事情节。我想他爸妈一定是故意给他取了个谐音重复率这么高的名字,听歌想起他就算了,上课居然还能想到他。
可那时候的喜欢只配叫做单恋,即便我自视自己勇猛无敌,却也怂到不敢表白。泰戈尔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在一片浩瀚的银河,我和他好不容易相遇了,却总也产生不了交集,或许是怕被他看穿自己的心意,而刻意避开了本可以拉近的距离。我实在是不想承认,因为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也喜欢他,而他好像也喜欢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她是一个特别单纯的女孩,即便是在毕业升学的压力下,整天也只知道追星和发花痴,不像我热爱学习。因为智商实在是一道硬伤,她就算没日没夜地舔屏刷微博,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占据年级前50,而我就算夜以继日地背课文刷题,却只能勉强考到班上中上游。虽然她聪明,会学习,但咋咋呼呼地总干些傻事儿,人送绰号“二白”,差个5。二白同学身上总有一股子傻劲儿,人家运动会报个800米跑得要死要活得就算了,她也毫不犹豫地一猛子扎进了长跑项目,另外还报了个100短跑。用她的话来说,100纯属为了下午的800热身,好吧,那大姐你就上吧,期待你的华丽跑姿。结果怎么着,人家发令枪一响,二白同学就华丽丽地吓傻了,同组的对手100米都进行了一半儿,二白才反应过来扑腾扑腾地往前跑,结果意料之中的倒一。不过二白的毅力可贵,下午的800米硬是一声没吭地坚持下来了。我看着她累倒在了终点线上,却是满脸的笑容,比摘到了星星还要开心。就是这样的傻姑娘,简单从不做作,干净像琉璃,换作是谁都会喜欢的吧。
可是某天,二白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当我知道那个男生就是他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为二白开心,还是为自己难过。我每次偷偷看着他的时候,他有好几次都在看二白的时候红了脸。既然他们是互相喜欢的,可为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真诚的不能再真诚的祝福我却开不了口。那天晚上,我把车放在了学校,一个人在冰冷的黑夜里走了很久,踢了一路的瓶盖子,忽然觉得这条走了很多年的路一下子变得很陌生。
也许就是在那之后和二白的关系有了点微妙的变化,我不愿意再把很多心事讲给她听。我承认我是很小心眼的一个人,我嫉妒二白有那么好的家境,那么优秀的成绩,那么棒的人品,但这一切都可以在二白和我喜欢的男生没有任何瓜葛之前作废算。可是如果我连最后的一张底牌都输掉了,我还要怎么去面对她。我开始对二白爱理不理,二白起初以为我是临近期末压力太大和她闹脾气,也就由着我闹。等到寒假我干脆都不登qq,她的信息我也不回,一直到开学我看到我手机里头她一个人的信息就占了大半江山。
她的信息大部分都是你午饭吃了什么,在家开心吗,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有大把的时间无聊到要问我这些问题,我懒得细看直接拉到最后,结果我看到她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我看了你的日志,对不起。”
我觉得莫名其妙,等我翻到我空间里寥寥草草的几篇日志,我的脑回路都不正常了。因为很少有人进我的空间浏览,我就经常在空间里写一些东西记录自己的心情,我在里面很隐晦地讲自己默默喜欢一个男生,但其实已经把那个男生的特征表露得很直白了。二白或许已经知道我也喜欢他,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心里很乱。
不知道你会不会有某个时刻,明明觉得受委屈的人是自己,但到了后来无限愧疚的也是自己。总之,我对二白有种深深的歉意,她从不会对我遮掩自己的心事,真心把我当成朋友,可我却没有将心比心。开学前,我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一天,酝酿着去了学校要怎么向二白开口。
但是事情没我想的那么复杂,一到学校我和二白的尴尬就冰释前嫌了。因为二白告诉我她父亲的工作有了调动,而她不久就要搬去南方很远的地方上学,听说那里有蔚蓝的海,学校就在海边,再也不用上晚自习。二白balabala讲个不停,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表情,可是我却感受不到她的快乐。那天二白给我带了一只粉红色的兔子头玩具,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喜欢这么幼稚的小东西呢?但二白非要我收下,于是我就把它很小心地揣进了裤兜里,生怕被人抢走。对于二白要转校这件事大家反应都很淡,老师也只是几句话一带而过,但是从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学校。我依稀记得第一次见二白时,她回过头朝我眨了眨眼睛,就像盛满了闪烁的小星星,我朝她笑了笑,我们就这样成了好朋友。
二白离开以后,我的周围再也听不到她叽叽喳喳的小声音了,我有时候还是习惯拉拉前面人的衣服借块橡皮,但回过头的却不再是那张熟悉的笑脸。久而久之,二白就慢慢淡出了我的生活,而三角函数、麦克斯韦定理依旧是主旋律。我不停地刷完一张一张试卷,又有一波一波来袭,直到有一天递到我眼前的不是试题而是一张淡绿色的信纸。我打开那张粘贴得很仔细的信纸,里面有一段话---“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话如果不说想必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曾经向二白表达过我对她的好感,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接受我的表白,我能感觉到她喜欢我,但是我很遗憾到最后她也没有告诉我原因。我想问,你跟她还有联系吗?那个,请问,可以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吗?”字里行间能看出写信的人下笔下得有多艰难,字也写得很别扭。
而最后署名的那个人是他。
可是我也没了二白的联系方式,她就像是蒲公英,在我们的世界里兜了一个圈就不动声色地飞走了,手机变成了空号,头像也再也没有闪烁。所以,我没有给那个人回信,这大概不会比直接告诉他真相来得残忍吧。现在临近毕业只剩一个多月,而他坐在了我的后面,我每次回头都能看到他撑着脑袋,睡着的时候表情安然得像个天使。我故意把头转向窗外,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他。阳光温柔地照在他的脸上,就连时间都过得很慢很慢,一切仿佛又是最初的模样。
依旧是晴朗的好天气,眼前依旧是我喜欢的少年。
其实,默默喜欢一个人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就像网上流行过一句话“暗恋其实很好,从来不担心失恋,你一笑我高兴很多天,你一句话我记好多年。”对我来说,虽然他不喜欢我,但幸好他喜欢的刚好也是我喜欢的人。
六月渐至,陌上有花盛放,熟悉的蝉鸣奏响了初夏的旋律,广播里传来悠扬的歌声“我记得那个夏天球场边的约定,和窗外挂在树梢的白云,我怀念曾经感动的旋律,是永远说不完的话题。你送的相片我会好好藏在抽屉,偶尔才翻开那些青涩回忆,幸福的笑容里一点一滴,那属于我们的秘密。回忆好像天上片片繁星,从不曾被时间忘记……’’
后来的故事我们不得而知,而故事本身就不应该有结局。但遇见你们,我的青春很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