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阳从广州来看我,匆匆跑去车站接他,我那时还没有手机,只能在茫茫人海中搜索他的身影。生怕他找不到我会着急,于是用公用电话给他打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心里万分焦急,担心他手机被偷,也担心他去我上班的地方找我会迷路,因为那地方实在太偏僻,每次出来买包瓶干都要走好远的路。
兴冲冲地出来,又忐忑不安地回去。整个下午,都在不安与焦躁中度过。黄昏时分,他突然就来了,在公司门口打电话给我,我迎出去,他站在那里,笑得云淡风清。
我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从深圳到东莞,才一个多月未见,我却觉得恍如隔世。
我俩还未开口说话,郑老板已匆匆赶了过来,与他寒喧几句,然后说天色已晚,要把他送到一个朋友那里借住一晚。
“你也和我一起去,好不好?”阿阳笑着邀请我。
我看向郑老板,“去吧,去吧,我请你们吃晚饭。”
我们上了车,一路往寮步的方向赶,那里是我一年前工作的地方,多少有些近乡情怯,我沉默着,听郑老板和阿阳之间一问一答的聊着天,在光影交错间暗自伤感慌乱。
晚餐确实很丰盛,有我爱吃的糖醋排骨。席间,阿阳将我给小严的五十块红包抢了去,众目睽暌之下,我觉得脸上火烧一般发烫。
回程,郑老板有意和我聊起小王,追忆一些往事来细数他的优点,多少有些撮合的意味。最后再说起阿阳,便正了神色,说他将来是做大事的人,和我注定无缘。
我低头看看脚上的大红色松糕鞋,那些涂得红艳艳指甲油的脚趾头无一不在嘲笑我。是啊,我顶多也就一红颜祸水,更何况我这红颜的姿色还比不上阿霞的一半。
阿霞的夫君当初在西安读大学,无意间遇上阿霞,追了几条街暂且不说,足足追了她好几年,甚至跑到她家里给她母亲下跪,才把她娶回家,足见阿霞是何等的倾城之色!
阿霞说,“我们陕西米脂出美女,以前宫里的妃子都是从我们那儿选上去的。”
小王我是瞧不上的,阿阳我更是高攀不起,我还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便已有十面埋伏将我围拢来,我只有继续装傻继续暗自神伤。
老板找到新的铺面,赶在五一前搬过去。忙前忙后地忙碌了整整三天,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新店开张那日老板娘过来派了利事,阿基请我们吃甜品,打包了一大堆回来,摆了一桌子。小张的妹妹也来了,热热闹闹地玩了一个上午。
阿基笑着对我说,“小卉,我和小杨你可以随便挑一个。”
“你以为是挑菜啊!”我笑着看向他和小王,小王有些伤心地低下头去。
阿媛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行动多有不便,我和阿霞每日吃了午饭也不躲在宿舍偷懒了,将小王他们的午饭带到公司去,坐在前台一边聊天一边打发时光。
尽管如此,阿媛的笑容却越来越少了,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妙。黄江一直负责樟木头的大客户,每日一清早和货车司机赶过去等着出货,然后打包,装箱,贴条码,上车,最后再送去货运码头。不知为何,有一次黄江因对方出货太迟,说话时稍不注意,就惹恼了厂里的一个主管,那人又添油加醋地闹上去,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黄江打算带着阿媛回乡,郑老板出面平息这场风波,对方要求换人,否则就换别的快递公司。郑老板想要我去,阿霞却主动说她去,这一举动很让我刮目相看。不过,她既然决定在物流这一块一直做下去,肯定得各方面都得熟悉,我猜测她的夫君可能也开导过她。
只是她这一走,我便连个说话的人也沒有了,每日依然守着电话,和小张分担着阿霞之前的工作。
小王说五一的时候,公司要放两天假,想邀我们去他家里玩,“你放心,郑先生他们也去。”
我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郑先生曾安排我和小王去大朗收过一次货,说是小王前一天晚上陪老板他们打了通宵的麻将,怕他出事。我暂且信他一回,再说小王那个人倒也可靠,我便随他去了。
他一路开得飞快,当着我的面,也不好抽烟,甚至不知道和我说什么,抓耳挠腮一番,说我和郑先生去你以前的厂里收过好几次货,怎么从未见过你?
我说我又不负责出货,你当然不会认识我啊。
终于到了那家工厂,他三下两下将货物搬上了车,然后又发动车子。
他说附近的街上有一家餐馆做的黄焖鸡味道不错,问我要不要去?我对大朗这一块并不熟,以前和老板去萝莳谈生意,萝莳的副总新开的工厂就在大朗。
我说我不饿,我们回去吃饭吧,别让阿媛他们等久了。
他开着货车在镇上转悠,到了一家甜品店,下车买了几样甜点,我打开看了看,有我爱吃的龟苓膏,我听阿基说你喜欢龟苓膏,有点苦吧?我让他们加了糖。
他不会说普通话,偏偏语速又超快,我听得似懂非懂,只好连声道谢。
五一前一天下午,阿阳打电话来,说五一那天来看我,我终于下了决心,准备第二天一早就离开。
我给郑老板留了一封信,托阿霞转交给他。信上表示我已有新的去处,工资也不打算要了,只想尽快离开,并对他表示感谢。
那日一早,阿霞替我值班,我小心嘱咐她一番,然后拖着拉杆箱离开。
我刚走下台阶,突然听到有电话打进来,“你好!请问阿卉在吗?”
那是阿阳的声音,我知道,可我却不得不赶紧离开,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飞快地走向路口,只希望出租车快点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