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从松嘴沟返回,四天五晚的秋收农忙,给我的感觉就一个字——“累”,身心都累。节前朋友说要看我的秋收作文,我未置可否,那就不管多累,也要记一下流水账。
正如我这两个月来的预感,母亲的身体真出了状况。自从我暑假离开,她就患上非常严重的腰脱,刚开始时连饭都吃不了。还好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现在勉强能行走。
我和家人之间永远都报喜不报忧。母亲病了,我已经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问母亲到底怎么了?谁都说没事儿,挺好。但我的心总是惴惴不安:为什么每次通话她都说在“看电视”?她哪里会如此清闲?为什么不上山采榛子?既使今年没有,她每年也得亲自验证一下才会罢休;为什么玉米被风刮倒了她也没去地里看看?要知道那些庄稼她可是视若生命。当我到家时没看到母亲像往日一样站在大门口,我的心便沉入谷底。当听说母亲得了腰脱,我似乎又松了口气,还好是腰脱!
这些天,母亲为了让我感觉她已无大碍,每天都在强撑,和我一起做些家务,我劝又不听,提心吊胆的每一天!
母亲心脏不好,父亲每晚都要喊她几次,翻身、盖被、上厕所......想想我婆婆的全职保姆也不用这么辛苦。心疼母亲,又没有办法。这三十几年,她每天都是这样,白天繁重的农活,晚上又睡不好,身体就这样一点点垮掉。这就是为什么听说是腰脱我松了口气。
两个月来,母亲不能照顾父亲,小弟便不能工作。他白天带母亲治病,晚上照顾父亲,辛苦极了。不能出去赚钱,一大家子的开销,又成问题。唉,生活真心艰难!
今年的收成一般。本来一切都挺好,秋天几场台风把许多玉米都乱倒了,就减产了,但也能收获六七成的样子。也还好了,这样的年月,不绝收就得念佛了。听父亲说,像我家那样的深山沟,总会有几成收成,不至于绝产,什么原理我倒没问清楚。
今年中秋和国庆碰到一天了,我其实很想回家陪父母过中秋节,二十几年来,好象只有一次和他们一起过中秋。但父母坚决不许我回去,要我陪婆婆一起过节,所以十月二日才回家的。
二日晚上照例全家一起烧烤,我吃到了香甜的烤玉米。这是母亲特意为了我国庆节回家能吃到,计算着日子种的。节前因为怕玉米老了,就给我邮了些。母亲种的玉米的味道,别处真的难以找寻,只有吃过的人才知道。另外,随玉米一起邮来的还有两个大大的萝卜,四个大茄子。萝卜做成了泡菜,剩一个茄子,今早上才炒吃了,尽管已经蔫憋了,还是舍不得丢掉。要珍惜每一个不计邮费给你寄东西的人和他们寄来的东西!
三日,弟弟和弟媳带母亲去大石桥治病,我独自一人去地里割玉米。今年某人没有和我一起回去,他只放四天假。玉米隔三差五的就倒伏一片,割起来相当慢,心情也不舒畅。忘记带水,口干舌燥,地边儿三个山菇娘救了我,吃了解渴。中午又为父亲和孩子们做午饭,太累了,睡着了,四点多才醒,做了晚饭,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四日上午,母亲坚持要到地里看看,陪我去摘小豆荚,父亲也同意她去,我不得不遵命。今年节气晚,大多数家的玉米都没割倒,我们俩必须穿过一大片玉米地才能走到小豆地。两个月,母亲第一次上地里。母亲一路上不断地扒开玉米看看发没发霉,籽粒饱不饱满。她不但要扒开自家的,还要扒开邻居家的,比较一下。此时此地的母亲,像极了每次考试批卷的我,每每也会扒开卷纸的封签,看学生的成绩。看看自己教的班级孩子的卷子,也留心一下别班孩子的卷子。人啊,有谁能只管耕耘,不问收获呢?
摘豆荚可真是个功夫活,一小块地,摘了一上午。中午饭依然是我做。在小豆地边上有一大片硕果累累,红得醉人的山菇娘。我喜欢得不得了。经过母亲的允许,我折了一把,想拿回来挂起来。可惜离开时太匆忙,忘记带上了。
五日上午,我掰了一次玉米。掰了两个小时,指甲已经疼得不能碰了。在家里余下的两天我就管家人饭菜。弟媳的父母来帮忙秋收,七十多岁的老人,每天早起晚归,心很让人心疼,给他们做些好吃的,我也心安些。另外,我自知做农活没有弟媳的效率,一大家子人的饭菜也得个人去做,我还是做点自己善长的吧。正好也多陪陪母亲。
虽然母亲和小侄女会帮忙,但我也觉得这两天比去地里干农活还累。忙得接不了电话,回不了微信,也想不起来拍照,中午都不得休息。
客人来我家,母亲认为最好的、最有诚意、最有面儿的东西便是鸡肉了。她每年都养很多只公鸡,有的送人,有的待客。有好生之德的我,面对我母亲也只能以随喜功德之心安慰自己。杀鸡我是万万不敢的,但是褪毛、剁鸡、炖鸡都得我干,这些之前都我是拒绝的。记得奶奶说过,“三大劲”(种地、铲地和收地)时,小姐也得下绣楼。我一个通房大丫头(我一直和某人开玩笑说自己是通房丫头)这节骨眼上回娘家也就别挑三捡四、装什么娇贵了。
这几天做了饺子、馄饨、韭菜盒、炸地瓜络,给父亲做炸酱面、牛肉面,炖还有各种材料的汤......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弟媳的父母吃我做的饭菜,很欣慰,平时没有机会做给他们吃,这几天也算了了我的心愿。记得外甥问我:“舅妈你做菜为什么那么好吃?”我说有爱心,就不会太难吃。有了这点心意,即便是从一大堆杂草里挑出一小把韭菜,也没那么烦了。
六日上午,准备午饭前,和母亲去房后地里挖花生。为了让我吃上新鲜的煮花生,母亲把早该收获的花生留两垄,放在地里不收,等我回来。花生秧已经全死了,一大半已经烂在地里不能吃,有的已经重新长出了新芽。我责备母亲浪费,说我也不缺这点吃的。母亲很激动,说我不理解当妈的心,哪个孩子少吃一口她的心都不得劲。我何尝不理解母亲,可是如此情深,若有一日母亲不再了,我情何以堪,那时再面对煮花生,我还能否下咽!
对父母,总有些时不我待的紧迫感。父亲胃肠已经不能吃水果了,没有汤,食物也难以下咽。母亲牙齿也坏了,许多东西不能吃了。婆婆已经下了胃管。再好吃好看的美食,做出来,亲人若不能品尝,还又有什么意义呢?
回乡几天,可以一整个白天不看手机,没时间看日落月升、蓝天白云,连我最喜欢的野菊花都没摘些拿回来,照片都没有一张。所以,回乡是种修行,专治各种迷茫和矫情。看看弟弟和弟媳的苦累,便觉得自己的那点累不值一提。体会到弟弟的压力,自己每天简直就是无病呻吟。想想年迈多病的父母,便知道心归何处,人去何方,还要什么诗与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