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二十八)首都气质
二十九、何必说破
下课铃声响了,牛耕田拉着贾士强正要向外跑,迎面李友梅走过来,还是那样轻缓的语气,轻缓的声音,问道:“你是北京来的?”
贾士强摇摇头,似乎有些愧疚,站在那里轻轻的说了声:“不是。”
李友梅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
牛耕田抢着向老师讨好的样子,说了一句:“这小子不愿意上课,今天还是被我骗来的呢。”紧接着又不怀好意地笑笑,说:“嘿嘿,老师,考试的时候一定要抓他不及格啊。”
其他同学听到后,也都跟着起哄起来。
贾士强听到牛耕田这样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脸一下子红了,抢上去打了牛耕田一拳,说道:“耕田的,你长点心好不,别乱说!”
在大家的哄笑中,贾士强追打着牛耕田跑开了。
李友梅看着他们欢愉嬉闹的背影,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
为什么同学们和老师会认为他是北京来的?贾士强始终没搞懂,也不想去搞懂。
这些问题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也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关心的依然是心里那隐隐的痛。
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让人都没有什么情绪。
无风无雨,阴霾笼罩。
从早上起来,贾士强的内心就和天气一样无精打采的,在近黄昏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盼望已久的来信,封皮上的字迹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娟秀而有力,虽然信上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和名字,但他知道这是冷月清寄来的。
他感到有些蹊跷,但还是满怀欣喜地打开了。
从信封里飘荡出一页信纸,信纸柔软而脆弱,微微泛着粉红色,上面是用钢笔写的墨水字,工工整整,错落有致,贾士强展开来仔细一看,是一首没有标题的诗:
像园里的韭菜,不要割
让它绿绿地长着
像冷底的泉水,不要断
让它淡淡地淌着
像枝头的青果,不要摘
让它静静地挂着
也许,人总有那么一点
忘又不能忘,说又不能说
像怯光的蝙蝠
扇翅于黄昏的角落
留着它吧—
是酸,帮你消化生活
是苦,为你鉴别欢乐
是甜,给你添力加热
无论是祸,是福
或少,或多
留着,留着
不必追究,何必说破
就这样的一封信,没有头,没有尾,没有落款,没有签名。
黄昏时分,贾士强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还在反复地读着这首诗。读着,走着;走着,读着,突然心头一紧,视线模糊了。
他知道是眼泪在流。虽然他不想流泪,但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知道一段感情就这样结束了。这是他盼望的结果吗?
其实,人在等待某一个结果的过程是最煎熬的,就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心里明知已然十恶不赦,但在判决未下达之前还是会焦虑不安,无法安眠,而一旦宣判书下达后就会吃得香,睡得安稳了。
其实最痛苦的莫过于徘徊在放与不放之间的那一段,真正放弃了,反而,会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但贾士强决心放弃了吗?他做过这样的选择吗?他根本没想到要放弃啊,他只不过是被放弃了。
或许,总有一些人,原本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却成了你记忆中的常客。
真心往往是离伤心最近的距离。
贾士强不记得是怎么喝的酒,在哪喝的,和谁喝的,痛苦的身体需要麻醉,酒入愁肠化做幽怨之泪,很快就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
心内是翻江倒海,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吐啊吐的,差不多把胃都要吐出来了;哭啊哭的,哭得撕心裂肺,似乎一切没什么理由,或许只是想哭,想哭着告诉自己,这是第一次哭,也是第一次为她哭,也是最后一次为她哭。
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游荡,唯一的感觉是伤!伤!伤!
牛耕田扶着有些不省人事的贾士强,跟头把式的把他弄回到寝室,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打盆水帮他擦着已然弄得乱七八糟的脸和衣服。
贾士强搂着牛耕田哭得很伤心,嘴里含糊不清地反复喊着:“何必说破!......何必说破?”
贾士强终于在不停撕吼后,累得沉沉地睡去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窗外电闪雷鸣,压抑了好多天的大雨终于下来了,狂风大作,转瞬间就变得暴雨倾盆了。
贾士强不知道怎么弄的,居然挣扎着爬起来,鬼使神差地跑到操场上去了,只见他张开双臂,举目向天,迎着风雨,声嘶力竭地呼喊:“为什么?为什么!”任由雨水伴着泪水肆意流淌,天地苍茫,生如草芥,谁人堪怜,头顶上响过一声紧似一声的沉闷炸雷,给着最有力的回音。
牛耕田拼命把他拉了回来,痛骂道:“你疯了?不要命了?!当心雷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