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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
纪哥突然找我,
说要出去聊聊。
我见到纪哥,问他怎么了。
纪哥说他要离婚了。
我问为什么,怎么回事。
纪哥说,他那个老婆提的。
然后纪哥跟我说,
其实好长一段时间,
纪哥他们厂效益也不行了。
薪水不仅减少了,偶尔会迟发一两天。
他那个老婆就逼着纪哥辞职再找工作。
纪哥说,他刚工作就来这个厂上班了,这么多年厂里对他很照顾,
在现在工厂不行了就走,纪哥说他做不到。
纪哥他老婆就发火,就骂他,说他窝囊,闹着要离婚。
其实之前就提过很多次了,
但那一次闹得特别凶。
纪哥也就实在憋不住了,
同意了她离婚。
说后来,这个女的就一个人搬到外面住了,也不回来,也不知道去哪。
女儿也是不照顾的。
这两天这个女的突然就回来了,
说是来谈离婚的,
然后扔给纪哥和惠婶一本账本。
里面清清楚楚地列着了这么多年来她花的所有钱,
要纪哥他们赔给她。
我说,这个肯定不能给的,太过分太不合理了。
纪哥苦笑着说,随便了,离就离吧,也是好的。
后来纪哥就和那个女的离婚了。
纪哥他们卖掉了房子,那个女的拿走了大半的钱。
女儿她是不要的,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
纪哥和惠婶暂时住在了附近一处租的房子,
还好租金也不算很贵,一家子三口人先勉强住住。
惠婶纪哥和辰辰他们后来就一直这样生活,
直到惠婶去世。
惠婶走的那一天,
下着细细小雨。
惠婶斜躺在床上,
已经不能坐得很直了,
人瘦的缩的就像一个小娃娃。
纪哥过去搂着惠婶,
惠婶耷拉着眼皮看着床头,
是纪叔叔的照片。
纪哥把它取下来放在惠婶的怀里,
惠婶看着纪叔叔,轻轻地抚摸,头歪歪地靠着纪哥身上,
说,
“儿子,妈妈要走了啊,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辰辰。”
纪哥不说话,只是搂着惠婶,默默地哭。
惠婶又说,
“儿子,你爸爸走的时候,我还记得你说他好冷,
你看,妈妈现在也感到冷了啊,你给妈妈多盖一条被子吧。”
旁边的辰辰冲上来抱着惠婶,哭着嚎着,
“奶奶不冷,奶奶是热的,奶奶是热的。”
惠婶下葬的那天,
我们去了。
惠婶和纪叔叔葬在一起,他们墓碑后面是纪奶奶。
辰辰一直在哭,我抱着她。
纪哥在墓碑前一边描字的时候一边说,
“爸,妈妈过去了啊,你要在那边照顾好妈妈啊。”
我看着惠婶和纪叔叔都是用的年轻时候的照片,
和我记忆中的一样,
永远那么年轻漂亮,温柔善良。
走的时候我问纪哥以后什么打算,
纪哥摸着辰辰的头说,
以后就他们两个人过了,
也挺好的。
这几年,我自己也似乎长大了一些,
不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的,
也找了一个正经事做做,
和纪哥的联系不算那么频繁,
但也一直没有断。
纪哥也一直一个人带着辰辰,没有再找。
有的时候,我们全家聚会的时候,
也会喊纪哥一起来。
辰辰已经长大了不少,
话特别多,叽叽喳喳的,有点像她那个妈妈。
但性格特别好,特别懂事,也很照顾人,
这一点很像纪哥。
我外婆依然很喜欢辰辰,老是夸她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聪明。
辰辰一点也不害羞的,每次听到,都笑着说,
“谢谢太太!”
我外婆就更开心了。
我看着辰辰,突然想到了纪哥小时候每次吃完馄饨都会对着我外婆说还要再吃一碗的样子,
就对我外婆说,
“外婆,你要不然做一碗馄饨,看辰辰是不是也像纪哥一样喜欢吃。”
我外婆笑着说,
“哈哈,外婆可做不动咯,让你妈妈做吧。”
纪哥连忙说,不要不要,太麻烦了。
但辰辰却转头笑着对我妈讲,
“谢谢奶奶!”
那天我要下班的时候,
纪哥发消息给我,说他被工厂辞退了,发了一笔钱,晚上让我一起吃个饭。
我找到纪哥的时候,他已经点好菜了。
我们喝了很多酒,我问纪哥怎么回事,不是他在厂里一直都很好么。
纪哥说,再好也没用了,他年纪大了,不受待见了。
之前很照顾他的那个师父去年退休了,
后来来了一个小伙子管他们。
这个小伙子不喜欢纪哥,觉得他又老又迂。
今年找了一个理由,就把他辞退了,很久以前一起吃饭的那个黄哥也被辞退了。
我说这不公平啊,纪哥你们一直在厂里,做了那么多,贡献了那么多。
纪哥笑着说,
“就这样的,一起赔了五万,还是别人闹事才赔,否则还没有。”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聊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聊到了老院子,
聊到了纪奶奶、纪叔叔还有惠婶,
也聊到了辰娟姐。
纪哥掏了掏口袋,
从里面拿出辰娟姐给他买的那个钱包,
纪哥说他离婚后就一直用这个钱包,
虽然不用人民币了,但一直带着,
只要能用钱的时候,还是用钱付账。
纪哥说他带着踏实。
我拿过来看,
虽然有些年月,但这个钱包保管得很好,依然像新的一样。
里面依旧放着那张照片。
只是还多了纪奶奶、纪叔叔和惠婶的照片。
他们都放在一起。
纪哥突然说,
他想他爸爸妈妈了,
让我陪他去看看。
我们到了墓地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
我打着伞,
纪哥烧纸和元宝。
我陪他坐了一会,
靠着纪叔叔和惠婶的墓前,
雨水顺着我们的衣服往下滑。
纪哥说,
我爸爸给我起名叫纪亮的,
可是你看,
天总是哭的。
我抬起头,
看着那看不见的雨点,
它们不停地落下来,
拍打着我的脸,
顺着眼角流下来。
我低声轻轻地对纪哥说,
会亮的,都会亮的。
纪哥低着头,
喊着的名字,
问我刚才说了什么,
说他左耳是聋的,听不到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