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家,二十岁那年嫁给了小她三岁的父亲。父亲是家里的长子,下有五个妹妹、一个哑巴小弟弟,家境十分困难。后来家里又添了我们姊妹四个,父亲需要常年在外工作,家里的生活重担一下子压在了娘的双肩上。在那个吃大锅饭、记工分的年代,娘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每天从早忙到晚。即便如此,也无法摆脱贫穷的状况,娘不得不吃又苦又涩的红薯叶窝窝头,而把仅有的一点白面留给爷爷奶奶。艰苦的生活磨砺了娘吃苦耐劳、不向命运低头的优秀品质,我们姊妹四人都继承了娘这一优秀品质,这正是中国千千万万劳动人民共有的品质。
娘勤劳、善良。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家虽穷,但娘总是接济比我们更穷的亲戚朋友及相邻,东家大婶的儿媳生孩子,家里没鸡蛋吃,娘就送过去几个鸡蛋;西家的小儿子看病没有钱,娘就送去一些钱。有一年冬天,有个老乞丐病卧街头,谁也不闻不问。唯有娘用排子车把老乞丐接到家里边,给老乞丐做鸡蛋挂面,奇迹出现了,老乞丐在我家吃了几天、睡了几天,病竟然好了。病好后,老乞丐要走,娘还蒸了一锅馒头让他带着,老乞丐千恩万谢的。
娘对别人好,对自己的儿女的爱更是毫无保留,尤其对我更是付出了她全部的心血。听大姐说,我小时候很淘,不爱吃饭,一到吃饭时便四处乱跑,娘总是端着碗,不厌其烦地追在我身后:“秋儿,吃一口儿、吃一口儿…”就这样,在娘一声声“吃一口儿、吃一口儿”的呼唤声中,我渐渐地长大了。
六、七岁时我背上长了一片小红疙瘩,奇痒难忍。娘便带着我四处求医,每天晚上为我抹药,还把我的手用布裹住,以免我自己挠破。娘不让我自己挠,挠痒痒这活儿自然交给了娘。每晚不知多少次,把娘从睡梦中惊醒,让娘为我挠痒痒,但娘从来没有不耐烦过,只是笑着说:“小冤家,我准是上辈子欠你的。”在娘的悉心治疗和照顾下,我背上的小红疙瘩都没了,娘笑得像个孩子似的。
因为我是老小,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娘很惯我。我都八岁了,娘还和我一个被窝睡,邻居都劝阻我娘,说这样对大人对孩子都不好。自此,娘便不再和我一个被窝睡了,但睡觉时,娘坚持每晚给我暖被窝;起床时,娘总把我的棉衣棉裤在火炉上烤得热烘烘的才给我穿上。
在我的记忆中,娘天天给我洗脚,每次洗脚都念叨着说:“肥脚不摔跤,俺秋儿一生准能顺顺当当的。”惹得三姐不满地说:“啥都是你的秋儿好,就俺不好。”娘笑笑不语。此时也是娘最快乐的时光。1995年,我都十八岁了,有一天晚上,娘照例端来一盆水要为我洗脚,自尊心作祟,我拒绝了她,但娘执意要为我洗,我暴躁地把娘推到了门外,当看到娘黯然失色的眼神,我的心像被敲击了一下,然而我还是没有让娘洗脚。后来才知道,那时娘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恐不久于人世,要为儿子洗最后一次脚,没想到被儿子拒绝了。自此,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病魔无时不在摧残着她孱弱的身体。娘每天都要输液、放疗、吃中药,有时还要注射杜冷丁,但她在巨大的病痛中,却还有个心愿,那就是我能找到工作。高中已经毕业的我为娘的身体担忧,可娘却心里只惦记着我的事,她不住地催促父亲,让父亲给我跑工作。终于,我如愿以偿地在一家国营企业上了班。娘很高兴,苍白的脸上居然有了久违的笑容,并反复叮嘱我好好上班,多干活!当我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准备给娘一个惊喜时,我的计划被姐姐们的哭声击得粉碎,“娘!娘!”我大喊着冲进了屋里,只见娘安详地躺在那里,却永远闭上了眼睛,再也听不到我的呼唤了。巨大的悲痛如洪水一般淹没了我,泪水爬满了我的脸,手中的钞票散落了一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娘身边……
其实娘生前还有个未了的心愿——就是看着我娶妻生子,娘一看到别人家娶媳妇,就对我三姐说:“改子,啥时候能熬到咱秋儿娶媳妇儿?”三姐忙说:“快了,快了,到时候秋儿给你娶个孝顺媳妇儿,再给您生个大胖孙子让您抱着。”娘听后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里满是憧憬。但娘直到去世也没能见到她的儿媳妇和“孙子”。如今,也可能是娘在天保佑的原因吧,我爱人知书达理、女儿乖巧懂事,如果娘能看到这一切该有多好啊!每念及此,我都禁不住热泪滂沱。只有到清明时节或娘的祭日时,带着爱人、女儿到娘的墓前进行祭祀,希望娘的在天之灵能够看到我们,能够含笑九泉。
娘!您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