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麦收时

“芒种”节气一到,便进入麦收时节。

当地农谚:“芒种”三日见麦茬。意思是,“芒种”过后三天麦子便陆续成熟,开始收割了。

不过这是若干年前的说法,如今随着育种技术的进步,小麦的成熟期已有所提前。你可别小看提前的这几天成熟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不仅减轻了干热风危害造成的减产,也降低了遭受风雹灾害的概率,气温稍低也让庄稼人少流不少汗水。

另外,“芒种”三日见麦茬,是指平原地、水浇田,至于山岭地和无灌溉条件的麦田,早在“芒种”之前就已收获完毕,甚至晒干入仓了。山岭地小麦成熟早(有的年份不到成熟期便因干旱缺水而干枯),但产量要低很多。 

开始收麦的日子,俗语叫做“开镰”,意味着麦收开始,农业生产进入“三夏”大忙时期。

上小学时,一到麦收季节学校就会放麦假,放了麦假就要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干一些拾麦穗、拉麦捆之类的轻快活儿。

那时正是人民公社时期,“大锅饭”模式下社员的劳动积极性不高。物质投入、劳动投入少,土地产出自然也高不了。我们村是当地自然条件最好的,小麦亩产量也只有一百多斤。

麦子收获晒干后,要拿最好的先把公粮交了,剩下的部分生产队还要留足种子,最后才是分给社员的。记得有一年,我家分到37斤麦子,这37斤麦子全家五口人要吃一年。基本是过节和有亲戚来家里的时候才吃一顿白面,其他日子里吃的都是地瓜面和玉米面。

虽说是吃大锅饭社员干农活没劲头,可到了麦收这个关键季节,大家还是豁得出去的,干起活儿来都不惜力气。毕竟每一棵麦子从种到收要伺候八个多月,眼看就要吃上白面馍馍了,谁都不想因一场暴风雨或一场雹子就颗粒无收。

我对收割麦子,记忆最深的有两点:

一是农活儿重。“麦熟一晌”,是说麦子成熟得很快,早上看上去还发青的麦子,到下午再去看看,说不定就已经成熟了。成熟的麦子要及时收割,收晚了就要掉穗、落粒。站在地里的麦子,要先用镰刀割下,捆起来,再用小推车运到麦场,然后用铡刀切下麦穗(一般是白天割麦,晚上或早起“铡场”),不停地翻晒,晒干了再套上牛,拉碌碡“打场”,有时也需要人拉碌碡,最后是借助风力“扬场”,把麦粒和麦糠分离开。除此之外,收割过的麦地还要及时播种,种上玉米、大豆、杂粮。

      有一件事至今想起来就心酸,那就是麦子收获后,留在地里的麦茬,生产队也要按各家人口划分出来,下午收工后各家利用晚上的时间把麦茬刨出来,背回家。麦茬干什么用?缺柴烧啊,没有柴火就做不熟饭。

二是天热。一天到晚身上都是湿的,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大人们都是肩上搭块毛巾,割一会儿麦擦一下汗,汗流多了就咕咚咕咚喝一些水。喝进去的水很快又变成汗水跑了,再喝。那时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水里放一些盐。后来从课本里知道,大量流汗会导致盐分流失,引起乏力甚至抽筋,加盐是为了调节渗透压,保持人体电解质平衡。 

伙食也不好,家家户户都一样,地瓜面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一年到头难见点荤腥。平时腌下的咸鸭蛋,是不舍得吃的,到麦收时才拿出来,煮熟后一个鸭蛋切成四块,腌得久了蛋黄都出油了,看着就流口水。拿起一块咬下一点,咸滋滋的,味道很棒。至于从集上割一小块五花肉回来,炖上半锅土豆和芸豆,全家人美餐一顿,那简直就跟过年一样了。

八十年代初期,推行生产责任制,分田单干了,庄稼人的干劲儿一下子迸发出来。出工不用队长喊(其实已经没有队长了),天不亮就下地,天不黑不收工。正是一分辛劳一份收获,地里产出成倍、成几倍地增加。麦子收的多了,庄稼人不仅吃的饱了,也吃的好了,白面馍馍成了主食。再后来,手里还有了零花钱。

庄稼人打心底里感谢邓公。

麦收季节,没有轻快活儿。最最紧张的、好多天之前就开始犯愁的活儿,还是打场。打场是通俗说法,就是把收获后集中到麦场的麦子用机器脱粒的过程。打场用时不过半个钟头,但需要有人拉麦捆,有人往脱粒机里送麦穗,有人挑麦瓤,还需要有人把打下的麦粒接住并送到干净的地方,至少需要6个人,一般是8到10人甚至更多。机器一旦运转起来,每个岗位上的人也像机器一样不停地运转,等到机器停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累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头上脸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麦糠,互相能够看清楚的只有牙齿和眼白。身上被麦秸麦芒划破的地方,汗水一浸,又疼又痒。

问题是,打场这活儿不只是自家那几十分钟的事,因为打场需要很多人手,你必须先帮前面的几家,这样轮到自家的时候才好请人家过来帮忙。如果你下家也帮你了,那你要先放下自家场上的乱七八糟,投入到下家的那场战斗。等把场上所有的东西整理得七七八八了,人也彻底散架了。 

如今收割小麦,与过去不同了。哪天麦子成熟了,只需收割机往地里一开,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大片大片的麦子就收完了,只需要把打下的麦子运回家晾晒就可以了,这在几十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每到麦收季节,我都要回家帮着收麦。不用问日期,按照“芒种三日”回家,不会有多大出入。后来,父母年事已高,收和种的活儿已干不动了,要靠姐和姐夫帮着做。我们曾多次劝说老人把地转给别人,不要再种了,但每次都遭拒绝。母亲说:“庄户人怎么能没有土地呢?”

劝说无效,只得作罢。仔细一想,老人的话真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对庄稼人来说,土地就是命根子啊。几千年来,我们的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用他们的双手种出了多少粮食?又养活了多少人?

对庄稼人来说,麦收时节,收获的是麦子,更是喜悦,是满足。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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