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本地报纸副刊上看到文友施老师的一篇文章,名为《我家的竹篾席》,写到童年兄妹俩睡在篾席上乘凉的许多点点滴滴难忘往事,看了让我感慨万千,顿时也勾起了自己的童年回忆。
记得小时候祖母也有一条篾席。那时候篾席算是奢侈品,一般人家夏天都睡草席,盛夏季节,若有一条篾席铺在床上,那真是清凉舒适无比享受。那时候的竹篾席和现在的竹凉席不一样,是竹子劈成薄薄的篾片编织而成,仔细一点是可以用一辈子的。有些人家里的篾席呈深红色,甚至黑褐色,这是几十年的汗水滋润出来的“包浆”,睡在这样的席子上,真是阴凉无汗。不过想想也有点各色的,这席子上,往往留存着已故的上代人的汗泽。
我当童养媳的祖母苦了一辈子,到老才由我母亲给她打了一条篾席。祖母特别珍惜,很仔细地使用。夏天去冯家湾过暑假,吃过晚饭乘过风凉,祖母和我头并头躺在篾席上,边给我扇扇子,边讲故事,祖母的故事永远只有一个主角,就是她自己。讲到最后,祖母常用一句话作为结尾:我这一世人啊,戏也做得!
我年少贪凉,刚刚躺下的时候喜欢翻来翻去在篾席上“烘大饼”,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早已被故事中的悲凉情节和气氛所感染,黑暗里静静地躺着不动,只感觉身底下的篾席真凉啊!我的心也紧缩成了一团。祖母说:等我死了,这条篾席就传给你,老篾席比新篾席凉。等我死了,你也大了,睡这条篾席正好。我哽咽地说:你不死,等我大了,我会买麻饼给你吃,买粽子糖给你吃,我会对你好的。祖母笑了,说:那我不死,我等着我阿囡孝敬我。
祖母死的那年我15岁,她等不及了,等不及我有能力去孝敬她了。祖母死之前把一切我父母买给她的东西都归置收作在一起,意思是要我们全部带走。一把藤椅,一条篾席,一只台式电风扇,还有若干衣物,2000多元现款。八十年代末,一个农村老太太能留下这点遗物是很让左邻右舍惊奇的。
祖母留给我的篾席后来我一直睡到结婚。那只藤椅,直到我有了孩子,因为旁边有一圈护栏,我们在里面放上一只小凳子,给孩子当餐椅吃饭用。那2000多元的现款,办完丧事还有结余,母亲买了一个金鸡心作为念想,如今也到了我手里。
一晃,祖母离开我已经快三十年了。若有来生,料想她早已转世为人了。但愿她能如愿托生男身,不再受苦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