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天呐,又是他!她在心里惊呼到,平静的心在他走到她身旁时乱了节奏。
三个小时前他们第一次相遇。
说是相遇,不过是互相在人海茫茫的等车大流中多看了一眼罢了,不,互相也是不合适的,其实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绝望地往前面那么多的人头一瞥,又很“幸运”地赶上了挤公交车的高峰期。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恰逢今天老师提前了十分钟下课,早是早了,可惜不巧。顺利成为诸多人头中的一个,原地徘徊了几步,慢慢让自己因刚才的快走而紊乱的呼吸顺畅。她不经意地往旁边看了看,三三两两的人在聊天,剩下的人紧紧盯着手里的那个神秘的小黑匣子,仿佛里面盛满了魔法,丝毫不情愿抬起头来。偶尔会猛地抬起空洞无神的大眼睛茫然地往西边望一眼,然后又猛地低下,她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毕竟她一向是慢悠悠的性子。刚要收回视线,忽然,她被一个黑色颀长的背影吸引住了。
伫立在众多低着头的世界里,他仿佛被孤立一般,静静地站着,抬着头直视前方,像在沉思,单手插在衣兜里,带着一点点的桀骜不驯。她带着好奇,细细又小心地打量起来,穿着黑色的风衣,宽松的浅色牛仔裤,露着脚踝,配着“范斯”的黑白色简单的板鞋。看起来酷酷的呢,她想。
车来了,人群呼啦一下子涌上去,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密集的边缘。大家都在计算着车会停到哪里的概率,随时准备好冲锋。
稳稳当当地滑行在离她不远的前面,认为概率最大位置的人群炸开了锅。
像往常一样密密麻麻的沙丁鱼罐头,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在中间的过道上紧紧抓住椅子的后背。看到下面没挤上的人懊丧的样子,她有点感同身受,因为她一般是挤不上的,她从来不刻意去挤,一向遵循着着顺其自然的法则。
她呆呆的望着窗外移动的街道,看过无数次,却始终不能完全记住一路上全部的风景,只是对沿途的一切感到熟悉。常常望着望着就走了神,思绪飘到不知名的地方去,有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不想,她一直觉得人是不能完全控制自己思想的。
忽然,伴随着前面的人的惊呼,司机猛地急刹车,罐头里的鱼不受控制地向前游去,注意力不在这的她反应过来,立刻更紧地抓住了座位靠背,可她天生平衡力不好,身体不与自主地前倾,有点东倒西歪的趋势。糟了,要撞到人了,她着急地想尽最大力量稳住。
还好,没有她想象的剧烈,前方的人站定用力对抗来自她的力量,才不至于产生连带效应。她终于又能站定了,转过头感激地朝那人看看,倏地愣了愣,是他,他比自己认为的还要高。这次她终于看到了他的侧脸,清晰的线条,棱角分明,符合她的想象。转过头,她突然感觉没那么轻松了,有了心事一般,不时用余光偷瞄几下,生怕被他注意到,可又满怀期待。她依旧望着窗外,却再也不能完完全全地欣赏,她知道自己又走神了,不同的是,这会儿可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离她下车还有一站的地方,大多数人下了车,也包括他,车里空荡起来了。她回神,心里不禁有些发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敏感到了这种程度。不再乱想,安心等着到站,往常一样地去上课。
是他!她的眼睛一亮,三小时前的记忆苏醒过来,坐在靠前门位置的她一眼便认出了刚上车的他。
回程的路上人少了很多,他和同伴们一起上车,他站到了她的右边。
他是不是注意到我了呢,所以特地站到我的面前?她不安地想,越想下去越发紧张起来。旁边的朋友在和她说着话,她心不在焉却佯装认真地应答着,心思却全在旁边。朋友想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她尽可能保持一切的从容,从包里拿出了看了一半的《罪与罚》,就着车里微弱的灯光,很认真地一页一页翻看,余光却恰好落在他的身上。
他面前的一个位置空出来了,他没有坐,招呼同伴过来坐,她对他更加欣赏起来,欢喜着,心也跟着砰砰跳得更厉害了。
走了过半,她旁边的位置也空出来了,他坐了下来。她已经完全不能够知道书里讲的什么了,但是又像突然理解了一直费解的拉斯柯尔尼科夫全部的心理活动。他是不是特意坐在这里的呢?他离她这样近,她紧张得厉害。不,不能被看出,她以刚才的速度翻着书页,生怕被看出一点点的破绽。她觉得她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气味,好像淡淡的果香。她又像拉斯柯尔尼科夫一样讨厌起自己了,你简直成了个两面派啊。可是,即使这样想着,心还是砰砰跳着,丝毫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她只能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挣扎,尽最大的可能保持镇定。
扩音器里传来熟悉的站名,仿佛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她,可她这时又嫌起过得这样快。
下了车,她去寻找他的身影,发现他和他的同伴就在前面站定,他是在等我吗?她狂喜。她和朋友一边聊天一边战战兢兢地往前走,仿佛前面埋了一个定时炸弹。
离他们很近了,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终于,到了他们跟前。
她假装不经意地瞥去,看到了他嘴边的点点亮光,她突然释然了,大步擦身而过。完全轻松下来,和朋友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