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
还记得上幼儿园时每日雷打不动的道别吗？那个嫩嫩的脆脆的声音至今仍回响在耳畔——
妈妈再见！第一来接我！
每次我都虚虚地应着，知道自己做不到，却又不忍把你嘱之又嘱的热切期望直接击碎。知道自己被一个小小的人儿心无旁骛地依赖着需要着，心里就热热的。
可是又分明做不到，便格外难过起来。既为你全身心的依赖感动着温暖着，又为无法承诺于你惭愧着不安着。
因为工作原因，我从没有做到第一。每次接你时，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小伙伴。一个个端坐在小板凳上，焦急地等待着迟来的家长，一双双落寞渴盼的眼睛让人看了心里发酸。
每每盼来一位家长，就有一个孩子兴奋地蹦起来，骄傲地向其他小朋友大声炫耀：“我妈妈（爸爸）来接我啦！”而那些尚在等待中的孩子就像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越发显得落寞孤单。
你也是这几个孩子中的一员。每次我的身影一出现，你从落寞到兴奋，刹那间判若两人。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地大叫着“妈妈”扑过来，嗓门之大之突然常常吓老师一跳。然后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拥你在怀，我也被你的情绪所感染，温暖又甜蜜。让我感动又不安的是，对我的日日爽约，你竟不存丝毫芥蒂，第二天依旧对我满怀希望。
有一次外出办事，回来的比较早，直接去了幼儿园。想着终于可以做回第一了，想着你因此兴奋的小脸，我的心激动不已。
到了门口，尚未到放学时间。发现紧锁的大门外早已人山人海，想争第一，谈何容易？
大门打开的刹那，等候的人群像是听到了起跑的口令，一场争夺第一的比赛拉开了序幕。甚至连一些爷爷奶奶辈的老人也裹挟在人群里费力地奔跑，好像慢一步孩子就会被人抢走似的。我知道他们同样接到了“第一”的指令，才如此不遗余力地想创造一个奇迹。
那次，虽然没有争到第一，你却为我意外地赶上了大部队而激动无比。你欢呼雀跃着奔扑过来，亲密无间地和我抱在一起。
宝贝，我何尝不想第一接你呢？分别了一天，我何尝不想早一点见到你纯真的笑颜？那时，我是多么盼着早点下班，早点见到你啊！每天接你已然是我一天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憧憬。
一天的忙碌让我疲惫，但是，一想到每天还有这样一个美好的时刻等着我，就像儿时盼望过年一样，想着盼了许久即将到手的新衣美味，心里立时就美了起来。
在日复一日的接你中，你上完了幼儿园，上完了小学，现在的你已读初中。你一天天地长大，你在更加懂事的同时也更加独立，甚至有一些小小的倔犟，常常在我毫无准备时给我一个措手不及。
似乎是不知不觉间，你有了更多的不愿被人打扰的私人空间。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你心里不再是满满的、无隙的了？是从那一晚接你放学，你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自己能回家，不用我再去接吗？还是那天晚饭后，我提出一起去散步，你却干脆地拒绝？亦或是那次我帮你收拾房间，你却不领情地说以后你的房间自己收拾？还是那次我对你的学习方法提出参考意见，你却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耐烦？
我惊惧又无奈地意识到，不知不觉间，我正一点一点淡出你的天空。你对我经常地挥手，仿佛要挥走一片云彩。
我知道，每个孩子都是一棵嫩嫩的幼苗，总有一天会长成一棵独立的树，撑起一片自己的天空。我应该为你的成长高兴的，是吗？可是，为什么高兴中又掺杂了些许的难过？
当你还是我怀中那个小小的可人儿，我曾那么热切地盼望你快点长大。如今你长大了，为什么我却有了如许的失落？
终于明白，与其说你需要我，勿宁说我需要着你的需要。与其说你依赖我，勿宁说我依赖着你的依赖。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无限期盼的稚嫩童声——
妈妈再见！第一来接我！
如此依恋。
如此怀念。
爱你的妈妈
2006年7月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