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色降临在我迈步离开东配楼的下午六点十分,夜风骤紧,凌冽袭身,我裹了裹去年寒冬她送的外套,余温在衣衫间被风吹散的荡然无存,故人走后,去年的衣物今年也不再保暖。
眼前的广场上停着一整排运钞车,车顶布满五厘米厚度的昨夜雪,地面上,湿漉漉潮兮兮,没有一脚踩下去会发出咯吱笑声的积雪。却用力过猛把溅起的水渍迸射到脚踝滑落进鞋腔,这双鞋子陪我走了三年,第一次参加朋友的婚礼时,在前一晚的深夜逛遍附近的专卖店恰好选中了它。这是我穿过最合脚舒适的一双,期间来来回回丢弃过很多鞋子,但唯独对它恋恋不舍,纵然鞋面皱了皮,磨花了漆。如今,旧鞋犹在脚上过着坎坷路,而,那晚陪我着急挑鞋的女孩在早年的一天穿起新郎为她准备的新鞋开启了一生新篇章。
广场红灯路口管理交通的协警蹲在街角休息时,一些媒体和新闻工作者趁他闲暇采访录音他区别于他人的工作风格。五年前夏天,我骑着单车满城市奔波兼职的时候,十字路口,第一次见他,他还是默默无闻逗笑路人的协警;五年后冬天,我每天下班走路固定经过这个十字路口,他已经俨然把自己的活成了新闻人物。他年,踌躇满志,笑看平凡事;如今,谨慎言微,不谈从前誓。
安置房社区门口,小吃摊在街道两边排列了十余米,烟熏火燎。路过一家常去的摊位,熟悉的味道飘来,我加快脚步,屏住呼吸,这氤氲的回忆不能近身,否则,又是陷入一场漩涡的深渊。等待电梯排队的人蜿蜒了五六米,我跟在队伍的最后,身后窸窸窣窣的人流站定,一时间恍惚,错认庭前过马人,只叹对往事中毒太深,难以自愈。眼前迷雾朦胧腾起,电梯“叮”声脆响推展开来,我已被人流带进电梯。
二十七楼是我新租的落脚所,打开密码锁,室内的黑暗卷着冷风渗透全身为我洗礼一天的灰头土脑。褪掉外套的瞬间,摩擦产生的静电火花在傍晚七点的房间里宛若盛放了一场烟花,自带音效和触感。隔壁的室友是瑜伽教练,总会晚我十分钟回来,她到家之后的第一件事把叮叮咣咣的健身操音乐开到最大声,这堵墙隔音效果犹如摆设,我能想象到,裹着衣物让她臃肿的身材伴随着音乐东扭西歪的姿势。我只要打开灯,用力拍打这面墙,隔墙而起的声音就会戛然而止,随着而来是她接近两个小时的客户回访的电话,语气中夹杂着大喘气,那定是在预习做明天课程上的一个超难动作。
电磁锅里的水哔哔啵啵的晕开,我打了一个鸡蛋,切了一个番茄,下了一块面,关火,遮盖,等待;阳台上的熏香冒出香气,由直直袅袅升到半空转而团团盘旋,继而四处飘散,寻不得踪迹。香燃半指,揭盖盛碗。面弹脆,汤香浓,唯独烫吼热手让我呲牙咧嘴念叨着围着碗边吹冷气。
对门房间的租客回来了,他的钥匙上应该捆绑着一串铃铛,但纵然开门的吱呀声音还是淹没了叮当脆耳。他的门应该是虚掩着,摘下耳机后,手里的播放器里传出了宋冬野的歌。让我想起了那天周六公司里同事姑娘单曲循环了好几遍的《郭源潮》,立马翻开手机搜索那首歌,顺便循环了宋冬野的歌单。恰好歌声落到生活是这样子不如诗的字眼,那是我相识十五年老友的网名,那是我端起白瓷杯抿着茶水等着今晚到来的友人。
你我山前一别是少年,多年山后再相见,你已成家立业身为人父;我跑去相迎,你挥手回应,一笑泯恩仇,相望释前嫌。相处半刻,杯中红茶凉半盏,你只呷了一口。你说你的生活,我说我的工作,硬是让这两番话语拧成一个共同交点,生活是这样子不如诗啊!
诗上有段提起说,花开不倦只为蝶恋香,人逢知己余生无奢望,我把这段话,默写了990遍,离去的终将被遗忘,我还是想回到九百九十天前,和知己去北方住在小房子里过柴米油盐市井的日子,春天做爱,夏天吹空调,秋天看落叶,冬天吃街边冒热气的白薯。可我多怕你厌倦了这平淡,从我生活里消失。可你终究遇到了喜欢的人,而你却成了我一旦落寞就能随意揭开的疤。
我说我自己生性薄凉,好了伤疤忘了疼,你我山前没相见,山后但愿别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