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相文

在战国的“百家争鸣”时代，有一“家”是靠他们的“毒舌头”混饭吃的，以他们的如簧巧舌“游戏”人间，即所谓的“纵横家”。谈到那时的纵横家，不得不说鬼谷字先生的两个得意弟子，一个叫苏秦，一个叫张仪。他们在清溪鬼谷学得先师的一两招之后，就下得山来，施展“合纵”“连横”之术，将战国晚期的天下玩于股掌之中。有一个成语叫“纵横捭阖”，就是形容他们的，后来的司马迁为他们写传记时也感叹道：“此两人真倾危之士！”

我为什么不喜欢励志青年苏秦？

京剧表演有红脸、白脸、大花脸之分，所谓“红脸的关公、白脸的曹操”。对于苏秦，人们一直把他当作“英雄”来捧。“头悬梁，锥刺股”， 他是勤奋好学的典范；“一怒而天下惧，安居而天下熄”，他是励志成功的楷模。苏秦佩六国相印，“秦兵不敢窥函谷关十五年”，可谓是权倾天下；而对于张仪，人们一向把他当作“小人”来贬抑。他是个超级间谍，到处搬弄是非，楚王恨之入骨，恨不得“食肉寝皮”；他又是个高级卧底，时而相秦，时而相楚，“朝秦暮楚”似乎是张仪的风格，连著名的诗人屈原也被他离间，被楚王放逐。

不过，我对苏秦向来没有好感。

一则苏秦气量小，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有小人得志的轻狂：苏秦曾求见周天子，却没有引见之路，一气之下，变卖了家产到秦国找出路去。但是他东奔西跑了好几年，也没做成官。后来钱用光了，衣服也穿破了，只好回家。“妻不下织，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周围邻居见了他也是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令苏秦在乡里抬不起头。苏秦感叹说：“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所以，他坚决联合六国一同抗秦，以洗秦之辱。后来，终于佩得六国相印回家，他竟要父母在洛阳城郊出三十里迎接。嫂子长伏在地上不肯起来，苏秦说：“大嫂，为何前倨而后恭？”，嫂子倒是个实诚人，说：“因子位高而多金啊。”一句话说得苏秦大笑不已；

二则苏秦运气差，他最后在齐国“车裂于市”，以惨烈的形式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不得不说是未得善终。

“毒舌男人”其实很可爱

我心目中的张仪，较之苏秦则要可爱得多。

一是他能屈能伸，是大丈夫。

在苏秦身佩六国相印的时候，张仪正是穷困潦倒之时。有一天他跑到楚相国家里去做客，刚好相国家里不见了贵重的白璧，相国的爪牙见张仪贼头贼脑地四处张望，于是怀疑是他偷了白璧，他们把他捆起来打了个半死，然后扔在野外。张仪脑被打坏了，他迷迷糊糊听见自己的老婆在旁边放声大哭，便忍住剧痛问老婆自己的舌头打坏没有，当他老婆告诉他舌头尚完好无缺时，他高兴地安慰老婆说：“好，只要舌头还在，那就不怕了，我定会有出头之日的。”果然，在张仪成功相秦后，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说魏王”、“说楚王”、“说韩王”、“东说齐缗王”，“西说赵王”、“北说燕昭王”。经他一“说”，六国被各个击破，纷纷“连横”亲秦。

二是他忍辱负重，是奇男子。

张仪一旦肩上“四海一”的重任，便能认清形势，把握大局，置个人安危于不顾。有人说，张仪原本是苏秦安排在秦国的一颗“棋子”，是为苏秦“合纵”大业作陪衬的，但我不这样认为。张仪苦心研究天下大势，认为秦一统天下是大势所趋，苏秦极力倡导的合纵抗秦只不过延缓诸侯的败落时间而已，秦国最终会以自己的国富强兵吞并六国取代周室。他甚至为好友苏秦惋惜，以苏秦的雄才大略，却逆历史潮流而动，到头来肯定是落得让天下人耻笑的下场。他相秦后，就以全部的智慧和热情投入到这个令他激动不已的伟大事业中来。

张仪的舌头在这时候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如何攻破苏秦的“合纵”堡垒呢？张仪采取了“远交近攻”的办法。他对韩、赵、魏说：你们的实力都不是那么强，与秦作对只有死路一条，何苦与秦作对呢？不如与秦联手对敌，保存自己的实力；他对齐、楚、燕说：你们离秦国那么远，秦国也并不想呑并你们，你们何苦与秦国作对呢，不如与秦国交好，保住自己的平安。于是，各国开始各怀鬼胎，各打算盘。就有了公元318年的那场败仗。楚、赵、魏、韩、燕五国组成的百万联军，攻打秦国的函谷关，各国作壁上观，不肯轻易援手，自然经不起秦军的反戈一击。

做天下第一“卧底”

秦要一统天下，一场小小的胜利是不够的，关键是拆散齐楚联盟。于是，毒舌张仪精彩的“卧底”生涯开始了。

张仪第一站是去了楚国。他先拿下了贪财好色的楚怀王的宠臣靳尚，得到了楚怀王的信任。张仪出手阔绰，一来就要送给楚王“六百里商于之地”，并将秦王的女儿献给楚王，以结秦楚之欢。唯一的条件是要楚与齐断交。楚国的大臣们听说有这样便宜事儿，都向楚怀王庆贺，只有陈轸和屈原提出了反对意见。这楚怀王是个昏庸的主，他不但斥责了他手下的两位贤臣，为表自己的真心，还派人到齐国的边界大骂齐王无道，把那个喜欢听人吹竽的齐宣王气得半死。齐宣王看到楚国要同齐国绝交，也马上打发使臣来秦修好。而在楚那一边，楚怀王还把楚国的相印授于张仪，关闭了与齐国的边界，委托张仪办理与秦国的友好事宜。

楚国的使者到咸阳接收商于之地，而张仪似乎人间蒸发了，怎么也找不着他的踪影。实在躲不过要当面对质的时候，张仪说：“有这回事吗？大概是你们大王听错了吧。商于之地是我自己的封地，是六里，不是六百里呀。秦国的土地我哪能拿来轻易送人呢？”使者回来一报，把那楚怀王气得直翻白眼，发兵十万攻打秦国。秦惠文王也发兵十万迎战，同时还约了齐国助威。楚国一败涂地。十万人马只剩了两三万，不但商于六百里地没到手，连楚国汉中六百里的土地也给秦国夺了去。

当然，战争过后还是求和的。秦王在张仪的劝说下，准备把汉中六百里土地的一半归还给楚国，以表修好的诚意。但楚国却不答应，谁也想不到楚怀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要汉中之地。我只要张仪，他用六百里商于之地骗了寡人，寡人要抓住这个反覆小人，非吃他肉剥他的皮不可！”

秦惠文王这下犯难了，他把这“球”踢给了张仪。他对张仪说：“爱卿，楚王不甘心于你，如之奈何？”

张仪大义凛然，他说：“以我小小张仪，换得六百里关中之地，换来秦楚连横，边境安定，我死而无憾。再说，为了商于之地，我有负于楚，也该前去当面致歉才是。”

张仪席不暇暖，再次奔赴两千里之外的楚国。张仪一到楚国，就被楚怀王囚禁起来，眼看年关就要到来，楚王赶紧命令厨房的大师傅们准备制作人肉酱和人皮鼓迎接新年，这原料自然是张仪。

这时候张仪的舌头再次化“腐朽”为“神奇”。他这次想到了楚怀王的爱妃——长袖善舞，蛾眉善妒的郑袖。他让手下的门客找到老朋友靳尚，向郑袖传递了这样的信息：秦人正在奋力营救张仪。秦王甚至把他的爱女，还有宫里的绝色，都献出来，她们带着金银珠宝，还有六个县的赋税当嫁妆，要赎回张仪。这帮美眉是见过世面的主儿，能歌善舞，大王的爱肯定会转移到她们的身上。张仪的这番话自然点中了郑袖的软肋。据说楚怀王曾宠爱一个美女，郑袖就对这个美人使坏：“妹妹呀，你哪儿都好，就是鼻子有点扁，以后见到大王，用手捂着点儿啊。”后来大王很奇怪，问郑袖：“怎么美人儿见了寡人老捂鼻子？”郑袖笑眯眯地说“大王，她嫌您口臭呢！”楚怀王老羞成怒，就把美人鼻子给割了，逐出宫外。郑袖之“智慧”，由此可见一斑。现今听说秦国美女又来围攻楚怀王，为了一个小小张仪，自己在楚国的地位可能被撼动，这才是一件大事。郑袖自然日夜缠着楚怀王，要他放了张仪。楚怀王耳根软，受不了爱妃的聒噪和软磨硬泡，所以，张仪最后还是大摇大摆地从楚国回到了秦国，继续坐他的相位。

张仪的舌头就这样收服了楚国，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到齐国、赵国、燕国、魏国为相，说服各路诸侯“连横”亲秦。就是张仪的出生地魏国也被他作为“大礼”送给了秦王。尽管，后来六国因张仪在秦国失宠（秦武王执政后），重新合纵结盟，联合起来对抗秦国，但是因为张仪这些年的离间，六国早已是貌合神离，离心背德，最终都成了秦国的阶下之囚。

张仪凭借着高超的智谋和说辩之术，凭借他“毒舌”，瓦解了苏秦生前所创的六国“合纵”之盟，张仪的“连横”之术自然更胜一筹，这个靠“毒舌”纵横天下的男人，应该算是秦灭六国、一统天下的第一功臣。

2016年3月9日于桃花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