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工资发了吧?”小翠问小拴。
“发了。”小拴闷声闷气的应着。
“那给我2000,双11了,我要采购。”小翠微笑着试探道。
“你最近怎么总问我要钱?一定要把我掏空吗?一发钱就是要要要,你整天除了算计我那点钱就没有别的心思吗?”小拴恼怒的摔进沙发里自顾自的玩起手机。
“怎么是算计?我只是享受这种类似被人包养的感觉。”小翠回过头看着他,依旧微笑着说。
小拴沉默,手指在屏幕上恨恨的划着。良久,头也不抬的说“那好,我也要享受大爷的滋味,只给1000啊。”小翠仍然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在心里,重重的,沉沉的,叹了口气,这口气经过肠胃经过食道,从鼻翼之间轻薄的蔓出,在暖气环绕的室内消散的无影无踪。
晚上,小翠对着电脑整理文案,无意中翻出当初装修新家时的明细,钉子20,龙骨500,水泥2000,瓷砖12000,小翠停下来,端着咖啡,静静的,缓缓的移到窗前,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轻轻的,淡淡的,叹了口气。
当初,小翠和小拴为了省钱,顶着夏日正午毒晃晃的太阳,心里盘算着哪家店的钉子买一盒送一打,哪家店里的龙骨买一捆送一根,渴了,只舍得买一瓶农夫山泉,小拴喝一口,小翠喝一口,一边乱笑着喊着“农妇,山泉,有点田!”饿了,建材市场里乱搭的军绿色幔帐下点一大碗牛肉面,小翠再从捞面男人黝黑的臂膀下抽出两双筷子一只小碗。面上铺的那点牛肉片小拴总是让给小翠吃,而小翠总在吃几口后把大半碗面硬推给小拴,两眼热切而满足的看着他吸溜完。
当初,一个月里最开心的时刻就是手机轻脆的叮咚一响,手指欢悦的划开屏幕,读着银行工资到账的温馨提示。然而下一刻,那些金额就会迅速缩水,直到取款机里取不出来,慢慢的,把一间毛坯的房子变成亮堂的新房。
当初,小翠笑着说自己糊涂,银行卡常年在小拴钱包里躺着,当初,小拴挠着头说自己健忘,密码记了又记却总是在取款时给小翠打电话询问。当初,我的是你的,你的是我的,当初,小拴是保险柜,小翠是密码。可现在,保险柜需要双重密码,小拴在小翠的密码前面,又加了一串另外的符号。
小翠想,这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结婚伊始,小翠笑着问小拴要工资卡而小拴铁青着脸以男人的尊严为由拒绝开始的吗?是从结婚后小翠对经济不管不问全由小拴当大掌柜开始的吗?还是从一次次的争吵扯皮后双方第一次萌生出离婚的念头开始的?小翠只知道,从赤诚相见到筑起藩篱,小拴犹豫过不忍过,然而很快的,就是肆无忌惮昭然若揭赤裸裸的冷漠,就像接吻般,前期的触碰与试探还能说是拥抱中情难自抑的越界,而到最后的缠绕却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吻。
小翠想了很久才明白,如小拴般的男人比女人更脆弱,更需要安全感,他的安全感根植于滴水付出必有涌泉回报以及对方始终如一的死心塌地以及无限顺从中,这种高要求的安全感一旦得不到满足,他同样需要抓着点什么用来防备,抓来抓去,也只有钱能在身边筑起看似强大的城堡,只是有时,这座城堡修建的有些过大,大到拒绝承担家庭共同开支。这种违背婚姻契约的防备,曾经让小翠无计可施,面对每个月超出自己收入范围的支出紧张、焦虑、暴瘦,几个月里徒增了一把白发。
他会放大生活中的矛盾,对矛盾的无力解决又导致恐惧,而恐惧催生怨怼,最终在心里聚焦成恼怒,极度的自我以及对界限、分寸的无知又让恼怒的暴发以近乎绝情的方式进行,而夫妻本来就是一纸合同下绑定的家庭合作者,不像母亲给予生命而孩子延续未来,面对危机,他在权衡之下自然只会对她无所畏惧、用尽其能的折磨、惩罚。
小翠想,这么久了,小拴和她之间还不曾完全了解,她不了解小拴的狭隘与敏感,正如小拴不了解她的豁达与恬淡。小翠对婚姻已不抱太大希望,只是夫妻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感情无法约束双方的当下,只有夫妻共有财产才能构建出她对未来的踏实感。既然情绪化严重的小拴已经在提防的路上开始奔跑,她要做的,就是用足女人的优势,为小拴布下那口温柔的陷阱,一点一点的,绞尽脑汁的,拼尽全力的从他那里挖来尽可能多的保障,她有责任作一名称职的舵手,虔诚的,不知疲倦的,迎着风,破着浪带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艰难前行!只是这场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婚姻,因此而无趣到没有任何生机。
“叮冬”,手机响起,她低头看着,“双11特供,1000元。”
小翠苦笑,或许她还有更好的方式,她走到电脑前,接受了一位朋友招聘兼职编辑的邀请,这样一来,她的收入完全能够撑得起她和孩子体面的生活,至于小拴,就继续活在那座他筑起的城堡里,再也不必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