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清平。
是怜馆的一名戏子。
一名,失了家国,不得已被掳到战胜国,供人娱乐的戏子。
文/奶包
我居于星月楼,是一座很素净,很漂亮的小楼。这儿的人们对我不错,不过区区一个戏子也住的这样好。
真是会享乐的一群人呐。
除了上台唱戏,其余的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呆在这里,尤其晚上,我更爱倚在临窗的美人榻上。
有东风起,很轻很轻地扬起我乌黑的发。
那一天,也是这样温柔的风。我大昭守了多年的国土,生生被一片刀戈剑戟的碰撞声染得鲜红!我就站在那战场的一隅,我脚边的,是族人的尸体。我眼前的,是战士们的累累尸骨!他们有的,被人一剑穿心;有的,伤痕血迹斑斑,分不清哪一道才是致命伤;有的,尸首分离,年轻的脸上是不甘和愤怒。
大片大片的血色向我涌来,我的眼前模糊不清,想到去拭,却是满手的血,红得刺眼。
我这才想起来,方才是哥哥和父亲拼了命地将我护在身下,用后背去为我挡那刺来的刀锋……
我很痛很痛,痛得双目发红,痛得牙齿格格作响,痛得全身的骨头都在打颤。我想什么也不顾地去杀了那个领头的人!但我知道,我做不到,不切实际。我不能让父亲和哥哥惨死,我不能让我的族人就这样无人收尸,我不能让我的国,就这样被夺走!
这曲南歌子我唱了不知几遍,如今却音喉嘶哑。手指也不听使唤,颤抖着,勾断了琴弦。那个人,那个噩梦一般的存在,那个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澜国的皇!我发誓必定要杀的人!
我狠狠咬着牙,强忍着不泄露出一丝恨意。
腰肢款款,足尖轻点,水袖舞得很美,大红舞衣更是衬得我妩媚妖娆。那双深沉如古井的眸子瞧着我,显露出几分兴趣。他一身金黄龙袍,着实英武非凡,美人在侧,江山坐拥,他的确是个有能力的皇。
可他的英明,却是用许许多多像我昭国这样的无辜子民换来的!
如我所料,宴会过后他将我留了下来,问我愿不愿意陪他在这清冷宫中为伴。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卑不亢地应着,这是我进宫的目的,我要一点一点近了你的身,让你死在我手下!
他一开始就封我为清妃,对我的宠爱过了头,令人不解。
我不愿他宿在我宫中,他当真一次也没睡过我的榻;我不喜喧哗吵闹,他当真顺了我的意,派了一群哑婢来服侍我;我不会作画,不会作词,他便握了我的手,一笔一笔教我写字,让我抱着暖炉在一边看他画画,找出他从前的诗集,一句一句给我解释。我看得到,他从开始眼中便有情,但我从未给他过一点真心。
待你完全信任我之际,便是你将死之时。
那晚我坐在殿前台阶上,执意要他也坐在我下一阶,我偏要看,堂堂天子低人一头的模样。意料之外也意料之中,他果然衣袍一撩坐在我脚边,眼中满是宠溺。那一晚,他比从前更平易近人,和我聊了许多许多。我心不在焉地应着,心中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闷着,倒是迷迷糊糊睡着了。待第二日醒来,身旁已无他。
我耸耸肩,下床踏了鞋倒了水喝。
后宫冷清,皇帝又独宠我一人,经历了宫斗的太后怎么可能安稳消停,时不时一回喝茶唠嗑,过几天一次纳妃大典的人选筹备已成习惯。
我从来不怨太后对我的刁难,因为我也不是他澜国的妃,我也不用千方百计地去讨好她和皇帝,反正我也从来不喜她。日子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了,我却终是没找到一个好的时机。
突然有一天,他跑来问我信不信他,我心下疑惑,自然点点头,一副全心全意对他的模样。他很高兴,咧嘴对着我笑,我也不解,那样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人,竟会有那样阳光灿烂的笑脸。
我暗自握拳,不由对他更为厌恶。
他说澜国将要与离国开战,他要带我一同去战场。他说虽然战场很危险,但他更不放心我独自在宫中会受了他人欺负。他说他绝对会好好地带我过去再好好地带我回来。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点点头。不过只是旁人看来这样,我想到了,一个复仇的绝佳时机,一个令澜国失去国君的最好方法。
他把我安排在了他的营帐,俯身吻上我的额头,告诉我要乖乖在这里待着等他凯旋。
可他前脚刚走,后脚我便尾随着他一同去了。
那是疆场,沙尘飞扬。
那人身着银甲,腰佩宝剑,骑在高头大马上,或许在他的将士看来他是他们最尊敬的王,是战无不胜的神,但在我眼里,他就是个恶魔!
乒乒乓乓的刀剑碰撞声如此熟悉,喊杀声不过是换了一波,那把匕首被我掩在袖中,我大喊了一声:皇上!
说来奇怪,我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在这片吵吵闹闹的战场更是有些不清楚,他却应声回了头,瞧见我之后立即驾马,穿过那一片沙场,直奔我而来。
“怎么来了!”他说。语气中是责备和满满的宠爱,揽住我要把我带走。我笑了笑,一手回抱住他,另一只手从他背后狠狠将匕首刺进他心脏。
他没有挣扎,倒像是释然,无声地安心地笑笑,身子向我倒来,我没有接住他,心中是大仇得报的快意,皇帝,你终是要为那成千上万的亡灵陪葬。
可,光你一个怎么够?
我骑上他的马,朗声道:澜皇已死,澜军还不速速投降!
离得近的将士回头,澜国的,离国的,皆是震惊。
没了主心骨,澜国的仗自然是打不下去了,仓皇逃窜,被离国打得丢盔弃甲。
我很满意离国的做法:一个不留。
忍过四年,我第一次这样真心地笑了。
爹爹,娘,哥哥,阿婆,阿公,花花妹妹,我的族人,我的国人……我,报了国仇了。我来陪你们了。
我将那匕首用衣摆仔细擦过,仇人的血我也是嫌恶的,然后果断的刺入胸膛。
我是一名戏子
我叫清平
被破了家国
误了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