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北风卷着枯叶拍打玻璃时,我正发着三十九度的高烧。床头灯在墙上投下母亲佝偻的剪影,她第三次把体温计从我腋下取出,对着光仔细端详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再喝口粥吧。"她端起青瓷碗,小米粥的香气混着陈皮特有的清苦在空气里氤氲。我别过头去,烧得发干的喉咙像塞了团棉花。母亲的手在半空顿了顿,碗沿与汤匙相碰的清脆声里,我瞥见她手背上被热油烫出的月牙形疤痕。
凌晨三点,额头上冰凉的毛巾又换了新的。朦胧间看见母亲蜷在床尾的躺椅上,毛衣针在她指间穿梭如蝶。那是件织了一半的浅蓝色毛衣,毛线球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前日逛街时我不过多看了两眼橱窗里的新款。
"妈,吵。"我烦躁地扯下助眠的蒸汽眼罩。织针相碰的咔嗒声戛然而止,接着是窸窸窣窣收拾毛线的响动。黑暗中传来拖鞋轻擦地板的细响,母亲踮着脚挪向房门的模样,让我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雨夜。
那天阑尾炎发作时暴雨如注,父亲出差在外。路灯在积水里碎成粼粼光斑,母亲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医院跑。我伏在她单薄的背上,数着雨滴从她发梢坠落,在她米色风衣上洇出深色的花。急诊室的日光灯下,我才看清她磨破的脚后跟正渗着血珠,却还笑着哄我:"囡囡不怕,马上就不疼了。"
晨光染白窗帘时,退烧的我终于看清床头柜上的景象:玻璃杯里的温水每隔两小时就会焕然一新,剪成小块的苹果氧化成淡褐色,电子药盒分装着早中晚的药片。而母亲歪在躺椅里熟睡,织到领口的毛衣盖在膝头,织针还松松地勾在泛白的手指关节间。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我轻轻将毛毯覆上母亲肩头,她鬓角新生的白发在曦光中闪烁,像落在青丝上的初雪。雪落无声,却在每个寒冷的夜晚,悄悄织就温暖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