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文盈脉的名字便是从这首《迢迢牵牛星》里来的,造化弄人,名字也成谶。
一起上学那会儿,她秀颀挺拔,瓜子脸,樱桃嘴,一双丹凤眼尤其迷人,浓密的睫毛自成眼线,清澈的眸子宛若星辰。加之学习又好,性子随和,被大家推选为班长。其实,家境小康,穿着又美,也是妥妥的班花一朵。
她经常穿过街道,来我家居住的小巷找我,要么写作业,要么一起玩。每次送她,我总无端想起戴望舒《雨巷》里撑着油纸伞的那个丁香一样美丽的姑娘。
后来,时代需要一批人提前就业,投身祖国建设,我一不小心被中专拔了去,她读了高中。我们就此分离,虽然彼此惦记,印象里,却自此再未相见。一晃,二十七年。
期间,只知道她大学硕士毕业后,原本可以留校。可她爱上一个人,不顾父母反对,奔波近两千里地,跟着那个他来到一座城。
本以为,爱上一个人,也会爱上一座城。可惜现实很狗血,当爱情坠进婚姻的坟墓,那个他迅速蜕变,暴露出渣男本色。婚内出轨,最初尚有悔改之意,写保证,求原谅,诉不易……然而,全是谎言。她挺着大肚子,惶恐地站在街头,嚎啕大哭,不知何去何从。在湿冷的风里,眼泪凝结成霜。可悲的是,公婆竟然站在儿子那边,要求体谅,甚至扬言让她有本事也去找一个。这样的父母,养出一个渣男,也便情有可原了。只是当初,爱上的,原本就是一种恋爱的感觉,也许,原本和那个他无关。
她痛苦着,在这座举目无亲的城市里挣扎。所幸,她并不曾丢掉工作,有赖以谋生的职业;所幸,善良的她,在单位赢得尊重,有值得信赖的朋友。孩子是无辜的,她不忍,也不能。
当儿子降临人间,她的心好歹有了着落。虽然游离在婚姻的边缘,可父母前来帮衬,这日子,总算有了点起色。
看着女儿受委屈,搁谁,心里也不好受。积忧成疾,盈脉的父亲毫无征兆,突发脑溢血,在重症监护室呆了几十天后,出现并发症,器官衰竭而亡。自此,盈脉的母亲,怨恨这座城,再也不想踏进它。快十年了,依然耿耿不能释怀。
父亲的死,警醒了盈脉。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唯有改变,方有出路,未来,还很长。盈脉果断的报了留美的博士班,带着儿子远走他国。在美国的日子里,一个人带孩子,读书,打工,做饭……连汽车轮胎都得自己换。盈脉发现,自己日渐强大。她痛定思痛,寄回了离婚协议书。而她曾经的那个他,和别人孩子都生了,没费周折,终于分开。
三年后,盈脉带着儿子,又回到那座城。站在街头,回忆自己当年的狼狈,她终于有勇气自嘲:怎么会爱上了他,还不是因为眼瞎。
不过,所有的苦难,最终会沉淀为人生的财富。盈脉回到大学带留学生,就在学校附近买了套房子,带着儿子独立生活。“岁月从不败美人”,现在的她,知性优雅,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儿子活泼可爱,口语比她还要棒。她不喜欢这座城,却被困于此,只得扎下根来,努力抽枝展叶。身虽困,心曾苦,烦忧却已无。
穿过半个中国,走过二十七个春秋,我们终于再相见。四目相对,过往烟消云散。我拖着箱子,独自穿过拥挤的城市,去睡她的时候,芳华一如从前。再次相信:有的人,再长的岁月,再远的距离,也能一步跨越;有的人,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再怎么努力,也隔着一层毛玻璃。
文盈脉,文中透刚,积淀丰盈,脉脉隽永。极简精致的她,腹有诗书气自华,类西施之容冶,隐众叶而闲芳,又何惧曾经忧伤?
田玲写于2018年10月24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