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少年时有一个不好的习惯——爱看烂片。倒不是说,我能从烂片里看出什么别样的滋味,只是每当听到有人说一部电影多烂多烂,便总是更能够引得我一探究竟。随着年龄渐长,我越发意识到这是个多么不好的劣习,就好比一个人,慌张的从前路奔过来,警告你说不远处有一大坨屎,特别黏,特别臭,可你还非要走过去亲自闻一闻,踩一踩。人的一生是有期限的,用有限的生命去体验不值得的艺术,阅读不值得的文字,是对自己最大的辜负。于是我决心改正,也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改了,直至最近我掐着鼻子,把冯唐的这本《三十六大》一页页翻完。
冯唐是谁?百度词条有载:协和医科大学妇科专业博士,美国MBA工商管理硕士,美国麦肯锡公司任咨询顾问,华润集团战略管理部经理,华润医疗集团有限公司CEO。这一长串的辉煌历史,往往总会在介绍他是一个作家之前,被一并揪出来,然后在一众痴女愚妇的惊呼声中,仿佛得到了加持。当然了,在这一份炫目的履历面前,谁也无法否认冯唐是个“人尖儿”。正如没有人能够否认出身辽宁省铁岭市的某农民,是国家的一级演员,二人转教授,传媒集团的董事长和一位德艺双馨的人民艺术家。既然这是一个头衔与能力不能匹配的时代,既然冯唐站在公众面前,更希望以一个作家的身份被人们熟知,那我们就不如依了他的意思,好好来看看他的文字。
冯唐曾说,他写诗第一,小说第二,杂文第三。诗和小说我是没看过,这辈子也不想再看。毕竟不听人劝,闻到了臭狗屎的事,做多了对身心都是一种巨大的损耗。但是为了能够更直观的感受冯唐在诗歌文体上的功力,我还是从网上随便摘抄了两首,以便交流:
你的问题是
浑身没有不是
每晚你睡觉抓着我的手腕
每天你醒来抱紧我的器官
……
——《好人》
少年时的爱情不是两情相悦意乱情迷
是自己看自己的腿毛和鸡鸡迎风发育
——《如花》
好了。掌声过后,一切也变得一目了然了。2015年,冯唐翻译的泰戈尔名著《飞鸟集》因为内容低俗被勒令下架。作为出版方的浙江文艺出版社主动发文道歉,而冯唐却始终一副站在文学至高点,俯视愚众的无奈神情。一部诗集,又是译著,居然会因为内容低俗被下架。仔细想来,要做到这些并非就那么容易,为了直观的感受冯唐译著的魅力,我又从网上摘抄了三首,以便交流:
郑振铎的经典译文:
世界对着它的爱人
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
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
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冯唐译文:
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开裤裆
绵长如舌吻
纤细如诗行
郑振铎译文:
夜与逝去的日子接吻
轻轻地在他耳旁说道:
我是死, 是你的母亲
我就要给你以新的生命”。
冯唐译文:
白日将尽
夜晚呢喃
我是死啊,我是你妈
我会给你新生哒
郑振铎译文:
大地借助于绿草
显出她自己的殷勤好客
冯唐译文:
有了绿草
大地变得挺骚
按冯唐自己的话说,文学的标准很难量化,但是文学的确有一条金线,达到了就是达到了,没达到就是没达到。如果给翻译文学设定一条金线,那“信,达,雅”毫无疑问的就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标尺,试问冯大师又做到了哪一点?或者暂且把“信,达,雅”这样的“高”标准放一放,身为一个作家,一个文字工作者,一个热爱文学——这一人类伟大艺术的社会精英,知识分子,能够欣然把这样一本垃圾书稿付梓换钱,他对文学经典的敬畏之心摆在哪里?当他把自己沤好的这么一桶文字泔水,泼向前辈大师和读者的时候,他言之凿凿的文学艺术,在他真实的内心里究竟又值几斤几两?
再来说说我手边的这本《三十六大》。这本书是冯唐自2009年开始,三年来给GQ杂志撰稿的杂文合集。三十六篇,每篇都要生掰硬凑一个“大X”的标题。我的人生不幸,与这本书还颇有缘分。第一次读来,是三五年前在一家咖啡店里,那时它还在畅销,与其他热门书摆在极其显眼的位置,消费即可取阅。第一篇是他写给他沉迷电玩的侄子的一封信,印象深刻的是他写到侄子为了玩游戏,上厕所匆匆忙忙,因为尿撒的太生猛,三年内尿坏了两个马桶。恩……冯家儿女多奇志,撒个尿都可与大坝泄洪比肩。一篇没读完,弃了。不过当时的我只怪自己学养不够,体会不到畅销作家的文字魅力。
前不久,不幸再一次降临,在图书馆偶然又遇到了这本书。难改的恶习最终还是驱动了贱手,把它从书架上抽下来,带回家。整本书翻完,不禁开始懊恼自己。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不能从字里行间那股裤裆里的污糟气味,嗅出如饴的芬芳。打开豆瓣,试图在别人的评论中找寻自己的差距,这才幡然觉悟,著作等身的冯大作家竟然没有一本书评分超过八十。一瞬间,我释然了。伟大领袖毛爷爷曾经教导我们: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准不会错。久久梗在喉咙的浓痰松脱了,一口啐出,身心舒爽。
按冯唐在文中质疑韩寒小说原创性的标准来衡量(他认为韩寒的杂文和小说呈现的气质差异巨大,所以认定是有人代笔),那他自己的这本文集绝对是亲手沤制的没错。一篇篇读来,仿佛是随着一个猥琐大叔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一个个姑娘。抬头第一眼总还能假模假式的看着对方眼睛,数秒过后,目光势必会落在人家突出的第二性征上。比如其中《大志》一篇,开头一个自然段是写明代大儒金圣叹,此后大半篇文章都在不惜笔墨的细致描述着自己的痔疮。如果是鹿晗的痔疮,是否有人感兴趣尚不好说,可你冯唐,一个糙汉,堂而皇之的写自己后门儿的那点脏事儿,摆明了就是拿恶心人不当寒颤。再比如《大波》一篇,乍看是致敬球王马拉多纳,写到最后又变成了“二十四年前,你上帝之手挥舞的那一瞬间,你第三条腿一定是肿胀异常,帮助你第一条和第二条腿,带动身体... ...”如此这般的文字几乎篇篇都有,这不禁让我想到冯唐在2017年制造的一个热词——油腻中年。自身就漂在地沟里,两眼却只看到了别人的油腻,所谓恬不知耻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冯唐曾经在不同的场合放出豪言,要探索中文的极限。这话乍听是个笑话,细想却也不尽感佩,他确实做到了,还真让他探索出了中文的新下限。其实在我看来,冯唐并不是真的热爱文字,更别谈对文学艺术有什么敬畏之心,他甚至很清楚自己写的玩意儿究竟几斤几两,他真正要推销的产品实际上是他自己,一个在世俗眼中的精英知识份子,履历炫,跨界广,只可惜长相实是在不够精英,不够高级,所以这才抖出勉强能够传情达意的文字,来做自己的周边,风格设定就是:语不恶心人死不休。
同样作为医务工作者,最后还是规劝冯作家一句:写字之前还是先洗洗手的好,当年做妇科大夫时的那股味儿,还在。
2018、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