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都怪你,你怎么这般没用,还不如个公主讨君上喜欢。”齐照颤颤巍巍地跪坐在地上承受着华服女子的怒火。
“堂堂皇子,怯怯懦懦的成什么样子。”场景一转,齐照低头看着脚尖,小小的身子微微发着抖,紧咬着牙才没发出哭声。
“父皇,你吓着他了。”
齐照面前突然插进一人,将他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他怯懦地不敢抬头,只能看见裙边,春雨后冒出的嫩芽一般的青绿色。
“这就吓着了!”男人道,齐照分不清语气里是不是带了讽刺,潜意识觉得是有的。
“明明是父皇你的忽视,才让他变成这样的。”齐照惊吓,轻轻扯了扯青绿色的衣角。
男人忽而大笑,拍了拍女孩的头,并没有预想中的怒火。
“闺女说得对,怪父皇。”齐照被男人从女孩身后拉了出来,蹲下身与他平视。
“唉,慢慢改吧。”
夜色深沉,帐内烛光摇曳,齐照伏在案上,人已经醒了,不知为何又梦见了幼时的情境。
齐照支起身,命宫侍重新点上烛火,抿下热茶,驱散了困倦。
内侍长安承进来禀告:“君上,白日的刺客是杀手组织的杀手。他们在组织内接取任务,不会和雇凶之人接触。”
“刺杀公主的任务都敢接真是胆大包天。”齐照眼中杀意顿现,“歼灭!”
“是。”安承俯身领命退下。
齐照仰靠在椅背上,雇凶之人其实不难猜,华昭若遇不测,他必不会放过沈繁,两虎相争只会两败俱伤。
白日里因着华昭受伤,他责难沈繁也定然会惹他不满,齐照摇了摇头,自讽不已。
2
齐照高座龙椅,看着下方朝臣,文臣之首左相,武将之首慎王。
“君上,老臣举荐赵寻为金甲卫统军。” 左相道。
“可是左相的二女婿。难免有任人唯亲之嫌。”沈繁眉头一挑。
左相躬身一礼,道:“君上,举贤不避亲,赵寻虽是老臣二女婿,但能力卓绝,堪任金甲卫统领一职。”
“卓绝二字,赵寻可担不起。”沈繁似笑非笑,“不说远的,两年前,赵寻带兵剿匪,三百人的小寨,带了一万长祁军用了一月才攻进去。”
赵寻辩驳:“虽是三百人的小寨,但寨子易守难攻,寨内粮草充足,匪徒窝居不出。”
沈繁啧了一声,轻视意味十足:“寨子后方是一处断崖,匪徒疏于防守,一千长祁军,两个时辰足已。”
赵寻哑口,副将当初提议过派精锐从断崖上去,里应外合,被他驳回。
“赵寻,给朕解释解释。”齐照趁机发难。
赵寻一惊,弯膝跪地:“君上,微臣……”赵寻求助地看了左相一眼。
左相盯着一处目不斜视:“君上,慎王没去过那寨子,并不了解寨子的实际情况。”
“左相您不也没去过?”沈繁道,“全凭赵寻他一面之词,左相大人莫不是也被蒙蔽了。”
齐照道:“董风,你来说。”董风正是那次剿匪的副将。
董风躬身禀道:“的确可从断崖上去,臣当初也同赵将军提议过,被赵将军以断崖凶险难行驳回。”
赵寻瞪了董风一眼,暗含警告之意。
“长祁军中善攀岩之人甚多,区区断崖不在话下。”董风朗声道,“长祁军驻守寨外一月实乃虚耗兵力。”
齐照道:“赵寻!董风之言你可认?”虽是问句,但显然已认定董风所言属实。
赵寻深知大势已去,俯身叩地:“微臣认,请君上降罪。”
“赵寻既已认罪,官降四品门都尉,去守北煊门。” 齐照笑看向左相,“左卿,你举荐不察,险污了清名,因翁婿之义受赵寻蒙蔽,也不要自责。”左相黑脸称是。
“至于金甲卫统领一职,由董风暂代。”
圣谕一下,心思各异,今日这一遭,左相吃了亏,赵寻贬了官,唯董风获益。
不过,慎王对上左相,这是投向君上了?
3.
齐照异常暴躁,看着奏折更是气极。
“朕想做主考,个个都看左相脸色,满朝堂竟无一人敢支持。”
“你今日才知道?何苦动气。”华昭没好气道,“金甲卫统军一事,左相吃了亏自然要补回来的。”
齐照压了压嘴角,暂忍了怒火,又道:“慎王是何意?那日他突然对上左相,今日却又事不关己地立在哪儿?”
“他自有他自己的目的,反正不会是帮你。”
齐照一噎,孩子气地鼓了鼓嘴。
华昭温声细语,耐心开解:“我当初就说过,沈繁贫苦出身,靠不要命爬到今天的位子,龙座上坐的是谁,他并不在意。”
华昭端了碗桂花山药羹给齐照,齐照幼时怯懦,连生气都不敢,华昭便时常逗他,有一次逗得过火了,好一顿气,华昭一通赔罪,靠桂花山药羹哄好了,自此也留下了生气时吃一碗桂花山药羹的习惯。
“气大伤身,左相把权多年,非一朝一夕之事。”
齐照点点头,懊恼地搅着桂花山药羹:“是朕心急了。”
华昭见他听进去了,不再多言,转而问及董风。
齐照答道:“能力不错,行事虽圆滑,但还存了三分气性,在赵寻手下被打压多年,也不担心投向左相。”
“金甲卫直属君王,有护卫宫廷之责,沈繁算是间接助了你,董风母亲前日的寿宴沈繁也没去,无意与其结交。”华昭沉吟片刻,“董风你大可收归己用,但统军一职先不急给他,还有赵寻剿匪一事再查查。”
“朕明白了。”齐照抿抿唇,还是舍不下主考的心思,“主考一事朕该如何,另许好处给左相?”齐照皱了皱眉,心中不愉。
“主考一事,左相必不会让你。”华昭垂眸,处处制肘莫说君上,她自己也心生不畅。
“科考在即,学子聚集京中,素来爱在行文书苑畅谈时政。”
齐照闻言神情一振:“朕下午便去。”
4.
行文书苑包厢,齐照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学子,暗自考较。
齐照指着角落的一位清雅俊逸的富贵公子,其姿容堂下无人能及:“安承,他是谁?”
安承探头一瞧,道:“是德敬侯府的公子徐文州。”
“说说此人。”
安承道:“徐文州是侯府二公子,今年十八,前头有位哥哥,侯府的爵位落不到他身上,勋贵子弟走科考一途,想来也是想自己挣份前程。”
“倒是有志气。”齐照收回目光,“德敬候与左相关系如何?”
安承:“往来不多,也就逢年过节照例送个礼,倒是德敬候世子与左相三子是同窗,左三公子也参加了此次科考。”
齐照若有所思:“徐文州这般气度,自是不甘屈居人下,侯府二公子的身份也够,多留意一下。”
齐照又指了堂中几人:“还有那几个,也留意一下。”
时间转到放榜之日,齐照轻敲着扶手,为保证科考公正,名次会在放榜前半个时辰揭去名封抄录上榜单,因此哪怕是君王也得等试院放榜。
安承兴冲冲地进殿:“君上,放榜了,徐文州二甲十一名,君上让留意的人中另有二人中榜,分别是榜眼张清兮和二甲十六名的刘正明。”
“不错。”齐照心情愉悦。
安承道:“君上属意徐文州去何处?”
“谏院。”齐照连眉梢也挂上了笑意,“朕观察下来,徐文州为人清正,嫉恶如仇,谏院再适合他不过。”
“君上英明。”安承俯身奉承道。
侍女逢上茶,齐照瞧了一样,容貌艳丽,看着眼生。
“往日怎没见过你。”
侍女禀道:“奴婢是内务府新调来的。”
齐照闻了闻茶香:“茶泡得不错,下去吧。”
“是。”侍女躬身退下,规规矩矩的,并无旁的动作。
5.
齐照批着折子,嘴角时不时咧一下。
“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华昭踏进殿内。
“皇姐。”齐照高兴地丢下折子,握着华昭的手腕带着人往偏殿去,“内务府新送了两匹缎子,朕瞧着衬你,便都留下了,正打算差人给你送去。”
华昭顺着力道往外走,无奈道:“什么缎子?瞧你急的。”
“叫流溪雾纱,一年只能织两匹。”齐照命侍女拿出缎子,缎子如晨间缓缓流淌的溪流,云雾缭缭。
“皇姐做成衣裙,定然绝美。”
美丽的东西,打眼便能让人喜欢,华昭欢喜地让青梧接下缎子。
二人坐到一边说话,齐照道:“朕让徐文州去谏院果然去对了。”
“今日朝会可乐坏了,徐文州参了马世镜一本,马世镜平日仗着是左相门生张狂,皇姐是没看见,马世镜脸黑如锅底,朝会一散便灰溜溜地溜走了。”
华昭失笑,敲了敲齐照的额头:“欢喜都摆在脸上。”
齐照鼓了鼓嘴:“只是私下里。”
“皇姐今日进宫是有事吗?”
“嗯。”华昭正了神色,“安承留下,其余人都退下。”
宫侍鱼贯退下,安承走到近前。华昭自袖中拿出折叠的画像展开:“安承你看看,认不认得他。”
安承看着画像,努力在记忆里搜刮:“殿下,看着眼熟,奴婢应该见过他。”
华昭闻言提醒道:“十年前,北境。”
安承拍了拍额头:“对,他好像是跟在当时还是储君的北旸王身边。”
华昭蹙眉,眼神凝重。
“皇姐,你在何处见过他?”
“慎王府,沈繁的客人。”
齐照神情一肃:“安承,你没认错?”
安承摇摇头:“时间太久,奴婢无法确认。”
“派死士去北旸,暗中查探,万不能被对方察觉。”华昭掐着手心。
6
齐照凝眉思索,死士已去了一月有余,虽还未有确切的消息,但华昭和安承二人的怀疑能有八成确定其身份。
齐照手上一顿,吩咐伺候在侧的宫侍:“你下去吧。”
宫侍退下后,一黑衣男子从暗门出来:“主子。”
“身份已确认,画像上的人名关修,现任北旸正二品都监,是北旸王亲信。”
齐照挥手让人退下,沉思片刻,唤来宫侍请华昭公主进宫。
杯盏碎裂,华昭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华昭压下愤怒,沉声道:“北旸与我大启自八年前一战后关系冷淡,北旸王亲信冒着风险来京见大启王爷。”
“沈繁还是在与北旸一战中斩落副参将才擢升的六品小将,如此不计前嫌。”话至末尾充满讽刺。
齐照面容严肃,道:“皇姐,事关重大,还需彻查。”
华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繁近卫皆是高手,暗中亦有暗卫保护,慎王府中更是严密,我会想办法查。”
华昭按了按额角,满地碎片碍眼的很:“让人来收拾了。”
安承去唤了宫侍进来打扫,侍女重新奉上茶。
华昭心烦意乱,指尖触到滚烫的杯壁,齐照一惊,连忙查看:“烫红了,安承快去拿烫伤药。”
奉茶侍女跪地求饶:“君上恕罪,殿下恕罪。”
“好了。”华昭睨了一眼:“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侍女恭敬道:“奴婢两月前才调来的,平日都待在茶室。”
华昭点点头,瞟到侍女的脖颈,湿润的发丝黏在皮肤上,俯身凑近了些,一股很淡的香味:“美人媚。”
“这香可难得。”华昭俯身捏着侍女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这张脸也够媚,谁安排的?”
安承禀道:“左相安排的。”
齐照道:“皇姐不喜,朕这就把她调开。”
“如此美人岂不可惜。”华昭收回手,“送到左相府去,就说本殿知道左相夫人爱茶,这女子茶艺精湛,特赐给左相做妾。”
侍女被堵住嘴拖了出去,声声呜咽并不能打动任何人。
7
齐照匆匆赶到风华宫,华昭趴在栏上,脚边扔了几个空酒壶,已有了醉意。
齐照温声道:“皇姐,怎么喝起闷酒来了?”
华昭掀眸看了齐照一眼:“阿照,你说为什么?”
“他已经封王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为什么还要去勾结北旸王室?”
齐照默然不语,给自己到了一杯酒,仰头喝下,酒液辛辣的味道让他皱眉。
华昭一把夺过齐照的酒杯,嗔怪道:“你喝什么酒?小小年纪。”
“皇姐,我都十七了。”齐照笑语。
“我忘了,阿照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华昭愣了一下,眨眨眼,语气低落。
华昭低喃:“左相也曾许下为百姓谋福的宏愿,沈繁征战四方安天下,受了那么多伤。”
“如今天下太平,却是,一个结党营私,一个通敌谋反。”华昭闭眼醉了过去。
“权力太诱人了,而人总是贪心的,左相也好,沈繁也罢,连我也贪恋权力。”齐照自嘲地笑了笑,“只是我生来就是皇子,名正言顺而已。”
齐照站起身,唤来青梧:“皇姐醉了,今日留宿宫中,你送她回寝殿,记得差人去慎王府知会一声。”
“是。”青梧颔首,齐照阔步离开。
沈繁在幽圻军军中威望深重,加之军功赫赫,更掌着幽圻军号令,若拿不出其通敌谋反的确凿证据,只会徒生内乱,甚至被反咬一口,于社稷不利。
此事只能从长计议,齐照咬了咬牙,怒发冲冠又强制忍下。
8
朝臣连上奏表催促齐照选秀立后,昨日齐照松了口,推荐皇后人选的折子雪花一样递进了章合宫。
齐照心中虽有了人选,却还是一折一折的看着,从这推荐的人选里能看出许多东西。
“左相自己推荐了四女儿,让门生推荐了他侄女。”齐照放下一本折子,笑道,“当初将那奉茶侍女送到左相府,算是歪打正着,那人是个能生事的主。”
左相被徐文州抓住机会几次弹劾,左相一派的人渐生了不满。
“有几个到是让朕意外,平日处处以左相马首是瞻,到头来却是推荐了自家姑娘。”
“皇姐,明日朝会朕可得好好说道说道。”齐照兴味盎然,明日的朝会定然精彩。
华昭眨了下眼睛,回过神来,问道:“沈繁推荐了什么人?”
齐照在奏折堆里翻找出沈繁的折子:“林太傅的孙女,是幺子的大女儿,叫林秋水。”
“林太傅的孙女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林太傅没有实权,也不参与党争,这十年供职于试院。”
华昭轻叩了一下指节:“月氏那边你怎么安排的?”
齐照答道:“已经遣了暗卫过去,下了立后诏书后会让长祁军去保护。”
“嗯。”华昭抬头看向齐照,“若非我们谋着月氏,月家女儿本可嫁去寻常人家,煮酒烹茶、闲谈诗书过逍遥日子,如今被拉进深宫。”
皇后的位子,对一些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对月仪这样出身的女子,是祸不是福。
齐照正了神色,郑重道:“我知道的,皇姐,我会好好对她。”
华昭颔首,又道:“沈繁很谨慎,我目前只找到了他在城内的两处暗桩,他在宫内安插的奸细还未可知。”
“去年登记入册的宫侍五千余,不太可能一一排查。”齐照皱眉。
“只能设法让他们自己跳出来。”齐照眼中阴狠一闪而过。
9
安承禀道:“君上,月主已经到长公主府了。”
齐照微微颔首:“让人仔细照顾着。”
“是。”安承道,“去查林太傅孙女的暗探已经回来了。”
“带他进来。”
安承称是将暗探带进殿内,暗探见礼:“参见君上。”
“平身。”
“君上,属下查到林太傅幺子一直定居泉州,办了私塾,林秋水是其独女,母亲身份不高,是举人的女儿,林秋水是及笄后为了婚事才进京的,属下还查到林太傅私下找过慎王爷。”
安承道:“若是林太傅相求让慎王推荐其孙女为皇后人选倒也说得通。”
“还有一传言。”暗探继续说道,“林太傅幺子当初是因为前朝七公主有意于他,但他心有所属才远避离京。”
齐照挑了挑眉:“前朝那几位公主的风流轶事可不少。”
“你下去吧。”齐照让人退下,问安承道,“皇姐今日不是进宫了吗,怎没见她?”
“殿下去了一趟藏文馆就出宫了。”安承回道。
“藏文馆存放的都是些废弃的文书,皇姐去藏文馆做什么?”
安承不知:“要不要叫藏文馆的主事来问问。”
齐照摇摇头:“不用了。”
时间转瞬即逝,君上大婚,封后大典庄严肃穆,君上携手新后,一步一步走过御道,接受百官叩拜。
喜庆妆点夜色,宫内四处灯火通明。
齐照看着并肩而行的华昭和沈繁,目光幽幽,深如潭水。
“沈繁要真知足就好了,是朕对不住皇姐。”
安承默而不语,只作不曾听见。
“安排好了吗?”
安承俯首:“风华宫外严密监视,宫内各处也派了人暗中监视。宫外也安排好了,子时一刻准时动手。”
夜黑风高,欢声笑语下是出鞘的刀剑。
10
左相之子醉酒闹事,被人打死,本以为是意外,却是蓄意报复,左相一派群起激愤,请求务必严惩凶手。
哪想,刑衙司张清兮为凶手上表陈冤,左相之子横行无道,欺男霸女,左相包庇维护,申诉无门,动手杀人属无可奈何之举,甘愿伏诛,只求君上做主,还其一个公道。
君上震怒,下令张清兮彻查。
随后,刘正明举证赵寻贪墨军费,左相知情不报。
朝堂上闹了小半月,左相罪名罗列了一折子,在科考中徇私舞弊,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私设刑堂,不敬君王,教子无方……
君上念其曾有功于朝廷,功过相抵,准许其告老还乡。
其余相关人等,依律惩处。
齐照负手而立,看着马车渐远,世事无常,曾经风光无限的左相大人,如今锦衣尽去,一个老仆一辆简陋马车几个简单的包袱,身边也只剩老妻相随。
齐照心中叹息,收回目光:“ 回宫吧。”
马车轻摇,齐照昏昏欲睡。骤然停下,齐照险些摔倒,还不待他斥责。
安承掀开车帘:“君上,前方有打斗。”
齐照看向前方,一黑衣女子被围攻,已经负伤,行动略有迟缓败像已定。
齐照眼神陡然一顿:“去把那女子救下来。”
金甲卫领命而去,一刻钟后,董风将人带到齐照面前。
“你身上的金钗是谁给你的?”
黑衣女子浑身浴血,闻言下意思摸上衣袋中金钗,因打斗露出了钗头的凤凰。
黑女女子道:“我要见君上。”
齐照跳下马车,蹲到黑衣女子身边:“何人让你来见朕?”
黑衣女子抬眼看向齐照:“你是君上?”
齐照扯下腰间的玉佩:“九龙玉佩,只有君王可用。”
黑衣女子轻咳了一声,支起身体,拿出凤钗和号令交给齐照。
“华昭让我务必将号令亲手交给你。”
“华昭呢?”齐照喉咙发紧。
黑衣女子勉力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既然有人来追我,想必她……”
齐照骤然起身跨上马:“安承,把她带回去治伤,董风随朕去慎王府。
11
齐照赶到慎王府时,府前已聚集了大批百姓,作势往府里闯,王府侍卫挡在门前。
在人群中发现青梧,发髻凌乱,眼睛红肿,齐照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
“我们不能进去,就让华昭公主出来,我们总得知道这姑娘说的是真是假。”
“对对对,你们既然说公主殿下没事,就让公主殿下出来,”此起彼伏的应和。
齐照示意董风,董风颔首高呼:“君上在此,都让开。”
百姓纷纷让开,齐照下马往府里走,却被侍卫阻拦。
齐照眼神一厉,横剑指向侍卫:“你敢拦朕。”
侍卫躬身退开:“小人不敢。”
齐照快步在府内奔走,看见书房内的场景,目眦欲裂。
“皇姐!”
齐照快步跑到华昭身边,腿一软跪倒在地。
“姐姐。”无人回应。
齐照试探地伸出手,畏惧着伸到鼻下,指尖感受不到温热的鼻息。
眼中有什么东西碎裂,眸中只余黑沉沉的一片,齐照将华昭揽进怀里,提剑指向沈繁。
“沈繁,你该死!”
沈繁不曾看齐照一眼,视线始终凝在华昭身上。
齐照握着剑柄,骨节发白,手臂因紧绷颤抖,几经克制才没将剑插进沈繁胸膛,咬牙切齿道:“来人,将沈繁收押天牢。”
沈繁近卫与金甲卫执剑对立,各不相让。
死士现身,猎猎杀意,齐照沉声道:“你们想造反吗?”
沈繁抬手示意近卫退开,董风上前将沈繁带走。
安承跌撞着跑进来,双膝跪地,悲痛道:“殿下。”
齐照紧紧揽着华昭,无助道:“姐姐,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良久后,齐照将凤钗插入华昭发间,将人抱起。
“驱散百姓,备辆马车来。”
马车行至宫门处,闻讯而来的朝臣命妇垂首而立。
齐照抱着华昭下了马车。
“姐姐,上次我背着你出嫁,这回我抱着你回家。”
12
朝堂上气氛焦灼,齐照面无表情地高座上首一言不发。
一武将掀袍下跪,语调铿锵有力:“君上,微臣相信慎王爷是清白的,绝不会谋杀公主。”
张清兮反唇相讥:“证据确凿还容你信不信?”
张清兮呈上文书:“公主殿下所中之毒是北地的毒,这毒在北地尚且罕见,而沈贼在北地待过三年,这是其一,其二,王府采买是沈贼亲信,其三,酥乡斋背后的老板正是沈贼,其四,侍女青梧证言,采买将糕点送到殿下所居院子,殿下亲自拿着糕点去了书房,未再经他人之手。”
武将反问:“罪名未立,张大人一口一个沈贼是否不妥?”
张清兮并不搭理,武将辩道:“慎王爷并非蠢人,张大人都说了华昭公主中的是连北地都罕见的毒,用砒霜这类易得的毒不是更好。”
“再者,慎王爷和华昭公主夫妻和睦,慎王爷为何要谋害华昭公主,谋害公主可是重罪。”
“你该去问沈贼为何谋害公主?”张清兮驳道,“我手中证据皆表明是沈贼谋害了殿下,而你不过是臆测。”
“你又怎知沈贼不是故意用北地的毒扰乱视线。”
武将欲辩无词,林廷敬上前道:“君上,此案看似证据充足,实则疑点重重,如此争辩下去只是徒劳,臣提议让证人侍女青梧上殿问询。”
“准。”
青梧被人带了上来,双眼红肿满身悲切:“奴婢青梧参见君上。”
君上平淡道:“平身,青梧,诸卿有话问你,你如实回答便是。”
“是,诸位大人请问。”青梧颔首。
林廷敬微微颔首:“青梧姑娘,请简诉一下事情经过。”
青梧道:“殿下晨起用完早膳后一直在看书,之后王府采买送来酥乡斋的糕点,殿下看糕点也是慎王喜欢吃的,便想着给慎王送去,青桃爱吃绿豆糕,殿下便拿出来给了清桃,因为就在府里殿下便没让人跟着。”
“之后,我去整理殿下的发钗首饰,等我回到房间就看见清桃。”青梧哽咽,“看见清桃嘴角有血倒在榻上,没了呼吸,我意识到不好,忙去找殿下,跑出院子看到府中侍卫才冷静下来,府中皆是慎王的人,谁能下毒害殿下?我不敢想,但我知道只能向外求助,所以我假意外出,趁机跑到府外大闹,引来百姓注意。”
“青梧姑娘有勇有谋。”林廷敬不咸不淡地称赞了一句。
“我且问姑娘,你是如何跑出府的?没人阻拦?”
“我只是一侍女,何人会阻拦我?”青梧道。
林廷敬摇摇头:“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慎王是蓄意谋杀,既如此,你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女必然不能让你跑出去报信,就算你成功跑到府外,也定然不会给你机会大闹引来百姓。”
“由此反推,慎王没有下毒谋害华昭公主,青梧姑娘所言才能成立。”林廷敬继续道,“糕点从采买手里直接到了公主殿下手中,也是青梧一人所言,无从证实真假。”
青梧怒瞪着林廷敬:“大人的意思,是我撒谎,更或者是我下的毒。”
林廷敬默认。青梧跪下,俯身叩首:“奴婢证词无半句虚假,甘愿以死自证清白。” 话落便朝盘龙柱撞去。
“快拦住她。”安承大喊,离得近的大臣慌忙挡在柱前。
青梧被拦下,挡在柱前的大臣捂住肚子滑坐在地。
“王大人,没事吧?”
王大人缓不过劲来,一同僚正要上前搀扶。
王大人虚弱道:“别,别动我,疼。”
13
王大人由太医诊断过后,抬回家休养。
青梧被压着跪回殿中,神情萎靡。
齐照面无表情地看着,始终未置一词。
群臣被青梧这一撞震地鸦雀无声。
徐文州在林廷敬开口前道:“林大人,你若认为慎王爷清白,那就去找证据,而不是构陷他人,逼得人寻死。”
林廷敬理亏退回位置,脸色发白,他就是找不到证据,才出此下策,拿着案件漏洞争辩。
慎王有爵位不能刑讯,慎王不认罪,君上便不能下诏定罪,暂时无虞,但慎王关押天牢并不得见,他无从查证,如何证其清白?
安承唱喏,齐照甩袖离开。
天牢阴深,沈繁被关在最里的一间,齐照走过监房,长年不见天日,腐朽霉味仿佛凝成实质刮蹭着肺腑。
沈繁支着腿靠墙,左手垂在身侧,不见狼狈,昏暗地光线下看不清面色。
牢头麻利地点上蜡烛,骤然的光亮让沈繁不适地闭上眼,再睁开,牢里只剩下齐照。
齐照沉默地看着沈繁,眼里是欲将他抽经剥骨的恨意。
“华昭……真的死了?”
“死没死你不知道吗?”齐照哑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沈繁一愣,诧异道:“你竟不知道?”齐照垂了垂眸。
“我怎么会杀她呢?”沈繁失笑呢喃。
“‘臣已居高位,又有殿下相伴,已然知足。’这话是你说的,可你又在做什么。”齐照皱眉,“谋害公主,勾结北旸,意图谋反,朕自问待你不薄。”
“你的确待我不薄,封赏,封王,下嫁公主,处处礼遇。”
沈繁敛了笑:“不过,你们怎么知道的?我想了两天都没想明白,究竟哪儿出了纰漏?”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齐照没心情给他解惑,
“幽圻军将士联名上书力保你。” 齐照愤恨质问,“你对得起他们吗?”
“我都做了,还会在乎对不对的起他们。”沈繁耻笑。
齐照转身欲走,沈繁突然问起华昭出殡的日子。
齐照冷笑,讽刺道:“你想送她,你配吗?”
齐照走出天牢,吐出一口浊气,唤来董风。
齐照将号令举到董风眼前:“幽圻军号令,朕交给你,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务必稳住军心。”
董风俯首跪下,摊手高举过头顶,接下幽圻军号令。
“臣,定不辱命。”
14
齐照将奏折狠狠砸向请罪的将领:“没找到?”
将领惶恐道:“沈贼恐已逃出京都。”
“君上,张清兮张大人求见。”宫侍通传道。
“传。”
将领悄悄吐了口气,君上因沈繁出逃愈加暴躁,好歹来了个人分担怒火。
张清兮见礼后禀道:“君上,仵作发现牢头尸体上的一处伤口,只有北旸王室特有的武器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臣推定劫狱一事有北旸王室参与,沈贼有通敌之嫌。”
齐照重重地合上奏折:“急诏百官进宫议事。”
聚了数十人的朝堂,安静的落针可闻。
徐文州躬身道:“臣请君上定论。”
林廷敬咽了咽喉咙,道:“君上,沈繁赤胆忠心,日月可鉴,此事非同小可,仅凭一道伤口,不足以让人信服慎王通敌。”
“谋害公主证据确凿,你说有疑点,伤口为证,你说不足以信服。”徐文州道,“林大人,我倒想问问你,你又凭什么断定沈贼清白?”
林廷敬道:“我与慎王相交多年,我信他。”
“呵。”张清兮嗤笑,“愚蠢。”
“你!”林廷敬气急。
“这段时日,幽圻军军中、民间,流言甚嚣尘上。传君上鸟尽弓藏,忌惮沈繁功高震主,与殿下合谋陷害。”徐文州气愤难当,眼眶赤红。
“君上与殿下姐弟情深岂会用殿下性命谋算,君上对沈贼从来礼遇有加,殿下婚后以沈贼为先住在王府,给足了沈贼尊荣,殿下尸骨还未寒,就要被如此诋毁吗?”
堂上再此陷入安静,半数官员面露愤懑。
月仪踏进殿内,急步至君驾前:“臣妾有奏。”
月仪起身面向群臣,朗声道:“本宫彻查宫廷,揪出可疑人员,经多日审问核查,乃是沈繁安插进宫内的奸细。”
宫侍呈上证词证物,林廷敬急切地取出一份展开,一目数行,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
“林大人若还不信,本宫可命人将奸细带来,由你当面盘问。”
月仪屈膝跪下:“逆贼沈繁,罪大恶极,请君上严惩。”
徐文州随之跪下,张清兮紧随其后,半刻钟后群臣尽皆跪地。
“逆贼沈繁,罪大恶极,请君上严惩。”
一代将军,罪行昭昭,令人扼腕叹息。
沈繁的通缉令遍布全国,纸张慢慢变黄,变得残破。街头巷尾逐渐不见议论,事情已经过去。
齐照习惯性的边批着折子边询问政见,却听不着回应,他也就沉默下来。
“君上。”
齐照微微晃神,安承的脸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安承已经离宫了,华昭身故他无颜面对先帝,自请离宫,齐照没留,也留不下他。
“君上,皇陵来报,有人闯入华昭公主陵寝。”
……
华昭视角:公主华昭
月仪视角:皇后月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