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老师父对我赞赏有加,因为每次他来串门的时候总能看到我在翻阅着他那几本书。
因此他每次过来总要再带几本书过来给我看,什么书都有,从针灸到本草,还有被马师父视若珍宝的偏方验方杂志,并对我说,这些书吃透了就能打天下了。我兴致冲冲的读完,但也没有打下天下,后来知道了,中医处方要懂得东西太多了,偏方是很有局限性的,如果没有理法指导,达不到效果不说,有时还适得其反。
学生时代的假期像是按了快进键一样,从小学到大学都没有例外。新学期的我也变得充实起来,有那么两个月的时间近乎疯狂的往自己身上扎针,从手到脚能够着的全扎了一遍。最紧张的一次是给自己扎中脘穴,中脘在肚子上,一寸长的针好像扎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但是随着身上针眼一个一个变多,周围愿意被我扎的同学有也慢慢多了那么一点点。
一个学期下来,我第一次昂首挺胸的踏进了家门。像一副漫画画的那样,拿着50分考卷的孩子垂头丧气的进了家门,而拿着100分试卷的孩子是用脚把家门踹开的!
年后十五,我提了两瓶酒去给马师父拜年,马师父出村口来接我,还是有点佝偻的背,只是草帽变成了棉帽,警服样式的衬衣外面填了一件厚重的灰黑色棉衣。马师父脸上挂着喜悦,和村里的年味儿确实很搭。我们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村里唯一一家小卖部,马师父喊道:“我拿瓶高橙。”随后自行从货架上取下那瓶玻璃瓶装的橙汁。小卖部老板抬一抬下巴指着我问“这是谁啦”,马师父笑了一下说“我徒弟”。
马师父的家在村里的山坡上,坡子有点陡,地上有红色的土石,马师父告诉我那是铁矿石,年轻时用这炼过铁,那会儿一口气就上去了不费劲,现在上一半就得停下来缓上一缓。
进了家,师娘在包饺子,皮薄馅大。午餐是家里自己养的鸡羊肉,吃到了久违的鸡肉羊肉的本味。我本不会喝酒,看马师父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也就举起了杯子,恭恭敬敬的敬了马师父一杯。马师父喝的开心,又滔滔不绝的侃起了大山。老人讲故事好像总是有些奇特的魅力,让我不由自主的脑补了那些画面。
聊着聊到了十三鬼穴,相传是孙真人治疗鬼怪邪病的针法。马师父讲:十三鬼穴不能乱扎,现在少一点,年轻时候村里头就有人撞客的。
有一次村里谁家就有个小伙子,下完地回来好好的,吃饭中间就不动了,家人以为吃的噎住了。又是拍,又是敲的,没反应,着怕了,咋闹?一家人手足无措的时候,这小伙子一下倒下去了,脑袋扎进了盐水(农村吃莜面的蘸料)盆里面。家人赶紧把他捞出来,扶着躺下。哪知道这人力气奇大,一把手就把老婆给甩出去,跳起来就要往出跑。那哪能啊,两个老人费了牛劲,把年轻人按住,媳妇拿了两条红裤带给捆住,这才不动了。身子不动了嘴巴还在动,骂骂咧咧的不停,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还说要刨祖坟,暴尸荒野,十分凶恶。
家人一时间束手无策了,无奈只能去请马师父来看看。马师父赶到已经晌午一点多,那人骂了个把钟头还是没停。马师父看了病人,拿出来给牲口扎针的银针,大概有织毛衣的针那么粗细,针柄有筷子粗细,银丝缠绕,缝隙里面黑黄黑黄的锈迹。先没扎,马师父厉色喊道,什么东西,快滚你**的。病人不说话了也没回应,连问好几遍都没有回应。
马师父拿起针来按着鬼穴的扎法就扎了下去,第一针就是内侧大拇指甲下,叫少商穴,这么粗的针也扎进去也留不住针呀,马师父捏着病人的手,用力据着,黑泱泱的血就淌了出来,病人惨叫,窗外的日头红彤彤的还是分外瘆人。手指放完血又扎脚指头,也是大脚指的内侧,叫隐白穴,还是黑血和惨叫声。马师父折腾的一身汗,满手的血,终于病人开了口,第一句话就是“哎呀疼的”,马师父一看,行了,这病治好了。问病人咋了,病人说自己也不知道,吃饭吃的就眼睛黑了,啥也不知道了。马师父心里有数,安顿了几句就走了,村里人也没啥好东西,给拿着几颗鸡蛋以表谢意。
马师父回到家下午三点了,总觉得不对劲,这正是日头毒的时候,咋走一路不热不出汗,还有点凉飕飕的。也没多想,拿了干活的家伙就又出了门。
忙了一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才又爬上那个山坡,推开了院门。
家里平时温驯的的狗儿张口狂吠,马师父叱喝了两身狗儿才垂着尾巴止住了吠叫。一进家门,坏了,师母倒在外堂的地上,捶胸顿足还撕扯着头发。马师父见状,急忙跑过去查看,师母面色铁青,眼睛上翻,手脚还是乱抓。马师父手忙脚乱的取出随身带的针灸包,拿出针就往师母人中刺去,一针下去果然安静了下来。稍稍安定了师母回忆说去了一趟厕所一进门拌了一跤,就啥也不知道了。马师父觉得事情不对,拿了一沓黄纸,四个馒头,三根香,出门找了个路口在一棵树底下摆上馒头点燃纸,再把香点着插在了馒头上面。果不其然在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但是师母身体一直不好,直到回娘家住了一个月才算是缓了过来。
听这故事听的我都已经入迷了,不知不觉到了晚上,正是正月十五闹元宵,只听得锣鼓声一阵一阵,我们一起穿好外套,准备出去看一看村里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