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渐渐安静，只有零星的人在进出。酒吧的伙计们纷纷搬了凳子，围坐在唱台前，调酒师边擦着酒杯，边把目光投向那束聚光灯下。背景乐悠悠响起，缓缓盖住其他杂声。

这个气氛，很适合告别。

唱台上的男人微微俯首，双眸隐在睫毛的阴影下，看不见情绪。他伸手握住麦克风，修长的手指在明亮的灯光下优雅异常。

“我说过，如果哪天十二点后我还没有离开这个酒吧，那就是我真的要走了。”

“我承诺过，会最后唱一首歌跟你们道别，也嘱咐过若是如此，不必挽留。”

“老朱，以后辛苦。这些年身兼老板和驻唱我算是尽力了。你说呢？”

台下长着娃娃脸的中年人，看着台上的人，一脸无奈的笑容。

“当然还要感谢你们大伙儿。我也不怎么会正儿八经的道别，所以，多多包涵。”

“这首歌，唱给一个人”

“……嗯。是。决定了。”

「我听雨滴落下的声音/一点一滴敲打我的心……」

有客人坐在店伙计身边，小声地问，“那个人是谁啊？”

“听说是他喜欢的人。但他只见过那人一面。不知道对方的联系方式，所以没成。王老板人挺固执，一直就对这一个念念不忘。但又不知为什么，这些年也没想过要找那个人。哪知道今天终于想通了，这是要走，要去找那个人喽。”

“哦~~没想到，这个王老板还是个痴情人啊。一见钟情，难忘至今，得是个多漂亮的姑娘啊……”

“呵呵呵，不好意思，咱老板看上的是个爷们。”

“啊？！……”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在最北的山顶/我听见了/你的回应在最深的海底……」

五年前。

晚九点半。

酒吧门开，进来几个小伙子，手上领着箱子和袋子。酒吧的服务生一眼看出装的是乐器，赶忙上前拦住他们，告诉他们本店已经有驻唱了，不需要新乐队。站在最前面的少年先一愣，然后才笑着解释说他们只是来喝酒，因为刚演出完，这些器材没来得及返还。服务生听后连声道歉，又叫了几个人把他们的乐器接过来，给他们找位置放好，然后迎他们进去。

王凯坐在唱台上，唱着与酒吧吵闹气氛格格不入的民谣。背景乐放着舞曲，多数客人选择跟着劲曲摇晃，没有人理会他的歌声。因为是酒吧老板，所以也没人上前说他，他也不介意没人听，自顾地乐在其中。

正在喝酒聊天的少年，凭着对歌声的敏锐，寻声向唱台望去。晃动的人影里，他看到台上认真唱着歌的他。少年的哥们叫了好几声，少年都没反应，顺着少年的视线，他们也注意到唱台上的男人。

“真奇怪，酒吧不请DJ，不搞乐队，请这么个人唱民谣。”

“就是，又不是清吧。”

“那边的哥们！别唱了，反正也没人听，过来跟我们一起喝酒吧！”同伴之一高声邀请道。

王凯闻声抬头，朝他们笑笑。念着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老板又有唱歌的爱好，没有理会。被无声拒绝的小伙子一脸讪色，旁边的人拍了拍他肩膀，说算了。

什么人啊，唱得又不好。”其中有人借着酒性语气不善。

王凯听后，停下来，静静看着说话的人。

“看什么，本来……”少年看情形不对，不等同伴说完，快速截住了的话头。 

“我兄弟喝多了，别介啊。我们是好意，看你一个人唱挺孤单的，就想邀请你来喝两杯。你看，酒吧本就用来嗨的，唱民谣煞风景了不是。要不嫌弃，我们几个也玩音乐，今儿高兴，来一首噪气氛，怎样？”

王凯看着说话的少年。少年眼神真诚坦率，言语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傲气，不知怎的他心头微热。看来这个台阶非下不可了，他放下吉他，走下来。

少年的同伴一脸不爽，但也不说二话，聚到他身边。“唱哪首？”同伴小声问。“咱那首原创。”少年答。“啊？！这首不是准备参赛的吗？凭啥在这儿唱？”同伴惊诧道。“我说唱就唱。”少年毫不在意，眼里甚至写着一抹兴奋。

“就当彩排吧。”少年拍了拍同伴肩膀，先跨上唱台。

酒吧的设备还是很齐全的，他们把自己的伴奏接上，灯光也十分配合，聚到唱台中央，舞池的人纷纷停下，朝这边看。

少年给同伴一个眼神，得到OK的手势后，他在麦克风前站定，将手搭在麦上。

「故事开始在最初的那个梦中/满天星光因为我而闪烁……」

少年清亮又带着独特磁性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凭着多年玩音乐的经验，他知道这个男孩儿是块璞玉。

「可我会像奥特休斯一样/朝着心中的方向/哪怕众神会在彼岸阻挡/当我需要独自站在远方的沙场/武器就是我紧握的梦想/而我受过的伤/都是我的勋章」

气氛在副歌部分被彻底点燃，所有人都开始高呼，现场仿佛变成少年和他同伴们的演唱会。

在闪烁的光影里，王凯看着台上的少年，久久移不开视线。仿若漂泊数载的游子踏上归途，仿若失信多年的友人重获音讯，这样一直期待着，当它到来时激动又怆然的感情溢满整颗心脏。

这感情，记忆犹新。日久弥新。

「我听见木炭燃烧的声音/在火焰中留不灭的烙印」

酒吧的客人更少了，有几个服务生和朱老板小声请辞，猫身离开。

少年们唱完，鞠躬致意。其他客人起哄挽留，少年以时间不早为由婉拒了。准备和王凯寒暄两句的小伙子们看到他正在接电话，索性作罢。他们找服务生要回了他们的乐器，推门离开。

王凯眼见着他们走掉，慌忙挂电话，追出去。

“喂——”

其他人在路边拦车，只有少年闻声回头。王凯半跑着到他身前，边顺气边看着他。

“有事？”少年问。

有事。有很多话，却突然间梗塞。

少年耐心地看着他，直到同伴们在远处喊他。

“走了！谢谢你给我们演出的机会。”少年说。

“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不知是否因为太急，他脱口而出竟是如此突兀的请求。

少年愣了愣，嘴角划过狡黠的笑。

“我叫鹿晗。记住我的名字，以后会随处可见的！”

少年在额角比了个手势，转身奔向他的同伴。

这些年，王凯唯一记住的也就是少年最后做手势的那个样子。笑容明亮，目光灼灼，灿若星辰。

「我听见了你的决定/在飞鸟的梦里」

王凯背上背包，拍了拍老朱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出酒吧。

城市霓虹仍明，街道寂静如斯。

王凯不经意抬头，看到他心念的少年出现在高楼上大幅的广告画里。

待你实现梦想，我们就会相见。

我找到你了。

这是，约定。

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