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从《相约九八》到《岁月》,作为王菲和那英的同龄人,没有谁比我们更能与之产生共鸣了。二十年的岁月,从青年到中年,沉沉浮浮。每每提到“岁月”一词,我总是很怅惘。因为它残酷,它让我们变老,让我们抓不住,让我们回不去。
《岁月》
生命的流逝铸成了岁月。
所以,岁月让我们惶恐,让我们惆怅,让我们忧伤,让我们心情沉重,让我们五味杂陈。
记不得那一年我读初中还是小学了。仿佛是半夜,我肚子突然痛起来,父亲背着我上医院。伏在父亲背上,我突然看见父亲头上的一根白发,顿时慌了:父亲老了,我怎么办?这是岁月第一次对我产生强烈的冲击,那时候,我幼小的心和稚嫩的肩还担不起“岁月”这样厚重的词。现在,我自己的头上也已生出白发。
八九年学生运动,全国高校都提前放假。作为党员的父亲指出学生的不理智行为,我恼羞成怒,离家出走,住到同学家。同学及父母都是朴实的人,一日三餐,招呼周到。母亲每天都来劝说我回家,我不为所动,坚持提前返校。临走前一天,母亲像往年一样,为我送来了准备好的瓜果点心,同时送来的,还有父亲的一封长信。母亲说,那是父亲流着眼泪半夜写好的。再回首,已是经年。如今人到中年,我肩负责任,已没有当年那般任性的资格。
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那年的夏天,舍友的校友,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从公交车下来倒在地上后再也没有起来。这是生命在我的人生里第一次给我强烈的震撼,引发了我对生命长久的思考与探索。
随后,我回老家探亲,八十多岁的奶奶住在家里。奶奶牙不好,能吃的东西很少;我家住四楼,奶奶的腿不好,几乎从不下楼;奶奶眼也不好,看东西都是模糊的。她的脑子却十分清楚,跟我们讲自己小时候、父亲小时候和我们小时候的故事。然而奶奶的安详却无法缓解我内心的不安与紧张,无论我多么不愿意,与奶奶的生命密切相关的每一个日子,终究还是不慌不忙地,一去不返。
(说来奶奶的人生算得上传奇。一九0几年出生,大脚,年轻时候从湖北逃难到四川,爷爷去世的时候,伯父8岁,父亲3岁,最小的叔叔还没出生。奶奶靠着背煤,不仅养大了兄弟三人,还供他们读书,听说伯父上的是私塾。伯父和父亲不仅文章好,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成为单位的骨干。叔叔因为有知识,被大队强留下来,错失进城的机会。奶奶后来再婚,又离婚,在那个年代,是惊世骇俗的。说奶奶是坚强女性的典范,丝毫不过。奶奶活到了九十多,一直到生命的最后,她的头脑都十分清楚。)
父亲母亲朝九晚五,工作并不轻松。奶奶身体尚健,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均被母亲阻止。那时候没有洗衣机,衣服用手洗。而我还常常给父母找事,甚至没同他们商量,隔三岔五便请几个同学回家大吃一顿。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因此责备过我,总是做一大桌子菜,热情认真郑重地款待几个十来岁的孩子,给足了我面子。往事历历在目,一盘盘的菜似乎才刚端上桌,热气袅袅升起,满屋飘香,而父亲母亲却是无力再替我完成呼朋唤友的任务,母亲甚至连外出吃饭都要在父亲的帮助下费尽全部的力气。岁月是无情的。
现在我到了母亲当年的年龄,却没有勇气邀请孩子的同学们回家吃饭,其中的一个原因是我深知做菜尤其是一桌子菜的难度。感谢当年父母对我的“纵容”,让我能够顺应天性,身心健康地成长。
如今,我的父亲母亲也已快到当年奶奶的年纪。母亲因为多次脑出血,性情古怪。年近八旬的父亲一如既往的好脾气,每天细心地照料母亲吃药,替母亲量血压并做好记录。平日里父亲喜欢喝两口小酒,听听小曲,他还有一个爱好是每天晚上6点准时打开电视,记录每日天气。在阳光明媚的冬日里,父亲会骑着邻居送的那辆小破三轮车,带着母亲到家附近的广场上晒太阳 ;夏日的清晨,父亲则会带着母亲到有树荫的地方乘凉。老人们聚在一起,谈时政,闹家常。岁月静好。
从《相约九八》到《岁月》,倏忽之间,20年。
我想,我还需要更多的修炼和沉淀,才能做到像我的父辈们一样,面对日月交替,岁月流转,不慌、不乱,从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