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强大的你越来越远
父亲按惯例去医院输液,自从活动不灵便摔了一跤后,他自主行走几乎没有,常常回家是见他坐在轮椅上,出来晾太阳需要姐搀扶出来,生活能力渐差,吃饭也用了勺子,脖子挂着毛巾,还要用围兜垫住,不然,掉饭和口水流出是常事。
在医院照顾时我才发现他真正瘦弱,走向衰老。用温水洗的毛巾给他擦脸,他闭眼配合着;给他擦拭身体,才发现曾经精壮的庄稼汉如今肌肉下垂耷拉着,松驰着垮垮的;给他洗拉过的内衣裤,刷子刷过,打上肥皂,才体会到姐姐日复一日照料的不易。
自从母亲撒手而去便带走了父亲和我们的福气,从前只和庄稼打交道的父亲过得率性而简单,不问事不主事是甩手掌柜,曾把力气和天分用在了田地里、菜地里。而他如今孤单无助、无力泪丧,扶他散步时,身体是倾斜的,拄着拐杖却是软绵的,脚步是挪动的。
我对他更多的是怜悯、天然的血亲带来的孝感,而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一丝丝悲哀。多想他还是有强健肌肉的铁匠,有挥霍不完的力气,哪怕他仍是那么威严,而不是无奈的慈柔,弱小无力。
不愿接爱他的衰老,他丧失的劳动力,正如不接受母亲的远离,总觉得她温暖的爱还环绕着我们,声音还和从前一样柔和,眼神如佛光普照,不愿看到时光的无情,岁月如此不饶人,就这样把他的的青春、健康、活力拽走,陷入深渊泥潭不复来。
他们走过贫穷,走过荒芜,走出薄瘠,走向繁华富裕却熬成了这般境地,多么怀念他曾经的声若洪钟的哪怕是一声喝斥,怀念他力拔山河兮供我上学的勇气,怀念他的些许暴力管教我们的调皮。
而现在,只有在看见后屋门没关时,他急得瞪铜铃般的眼吼道:后屋门没关!姐向我学时,我站起身给她演示收到军令般的答复——双腿一并,双脚一跺,顺便敬个军礼,如军人般呐喊:收到!果断坚毅,让紧张的气氛透出戏谑,不那么有压迫感。
真是不能像以前那样有板有眼地生活了,得让他的晚安有趣有盼头。当他用含糊不清的话语向我提起他的同龄人,我们一道街上的,早早出去工作留在城里,认真倾听后我还是摇头没印象,他急赤白脸地扯着高腔,就是那谁谁谁?!我就是连摇头连说着,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他乐了,我继续说,你为了一个外人跟我急?他便不好意思地笑了。
曾经内敛的含蓄的父女之间,父子之间的关系变得比以前亲密、奔放、热烈、隽永。人到中年的我依然充满幻想,想念你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的味道;想念你熟练地犁地耙地的矫健身影;想念你总是在母亲做好放时掐着饭点不差分秒;想念你骑着白马从集市回来的帅气;想念你十年前还帮着老公在绿化工地上意气风发;
回不去了啊,回不去了,在流逝的光影里叹息,在凋敝的风景里我常常恍惚,虽然仍对你笑,一幅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我的泪淌在了背阴里,无力回天,无力挽留你的强大,任它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