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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四联弹丨底色」主题征文「社会现实」组

小乔喜欢读书，有空的时候总喜欢捧着一本书。小时候家境不好，父亲是个小学老师，有空的时候就喜欢教她读书认字，家里没人带她，就跟着父亲去上课，小小的人儿就坐在最后一排等着父亲下课。后来学校里的老师看她听话可爱，建议父亲不如就跟着上一年级算了。

那一年她只有4岁，每天父亲在家批改作业的时候，她就在一边安静地读书。后来父亲突然病故了。她高中没有毕业就出去打工补贴家用，也没有多余的钱买书，有空的时候翻看的还是父亲在的时候买的几本书，有几本书的封皮都掉了，小乔还细心地用胶布沾好。

就在不经意间过了几年，小乔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并且还结婚了。男人和她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是父亲的学生，两个人是小学同学，比她大三岁，只是他初中没有毕业就辍学了。

男人是个卖猪肉的，那一刀下去可以说快准狠，顾客指哪就切哪，肥瘦均匀，斤两也差不离。这手艺也可以算祖传的。以前祖辈们都是杀猪的，只是到了他这里，猪肉都是屠宰场统一杀好配送，他也没有机会将那个手艺发扬光大了，只是每天守着那个肉摊，养活着一大家子人。

他知道小乔喜欢读书，当年结婚的时候请木工打家具的时候，特地打了一个大书柜，来他家看新房的亲戚朋友都笑他一个杀猪的“鼻孔里塞葱，装什么蒜。”

他也不理这些人，那个书柜整整占了一面墙，小乔刚嫁过来的时候，上面还没有几本书，空荡荡的，只摆放了一些小玩意，现在柜子里的书都装不下了。

这些年有空的时候，他就喜欢陪着小乔逛书店，他不喜欢读书，但他喜欢看小乔看书，每次到书店，小乔捧起一本书就在那里看半天，他也不催，就静静地看着她。小乔回过神来才会放下书，抱歉地对他笑笑，他就示意她没有关系。偶尔碰到实在喜欢的书在打折，小乔才会欢天喜地选上几本带回家。

小乔心疼他每天都起得早，早集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她就回家把饭菜做好后过来换他回去休息，自己守着摊位卖剩下的猪肉。

每天到了这个时候，过来买菜的客人很少了，小乔就喜欢捧一本书坐在那里读，有路过的人常常用惊奇或讥讽的口吻指指点点。

隔壁一些摊位上几个卖杂货卖小菜的人，经常会支个小桌凑一起打麻将，刚开始大家还招呼她一起玩玩，喊了几次她都不愿意，总喜欢一个人在一边读书，大家也不搭理她了。

几个人私底下都说她假清高，一个卖猪肉的，能认识几个字，假模假样地装什么读书人。

这天走过来一个长得有点肥硕的女人，烫着一头爆炸式的卷发，圆脸上依稀可见很深的皱纹，看得出搽了很厚的粉，涂着鲜红的嘴唇，看到英子正在看书，发出一阵惊呼：“没想到你一个卖猪肉的还会看书啊。”

小乔没有吱声，放下书就问道：“您要切哪个地方的，想要肥一点还是要瘦一点的？我来帮您切。”说罢她站起来拿起刀，扒拉了一下案台上的肉。

胖女人撇了一下那个红嘴，嘟囔了几句：“你真认得上面的字吗？”

然后她又大声说道：“给我割点上好的五花肉，一斤左右，我要做红烧肉。”

小乔用刀麻利地切下一块，称好后递给了胖女人，女人边走边回头看着她。她低头暗自笑笑，这样的话她已经不知道听到多少回了，难道卖猪肉的女人连书都没有资格看吗？以前遇到这样的情况就会心情很坏，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些鄙视和怀疑的目光，时间长了，她倒是坦然无所谓了。

这一天，过来一个男人，他大约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瘦瘦的，两鬓已经花白。胡子却刮得很干净，一双睿智的大眼睛在镜片后闪着亮光。他让英子给他切了一点瘦肉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小乔刚开始没有注意，过了一会等她从柜台里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案板下面有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几本书。打开一看，是几本小说月刊的杂志，小乔有点忍不住，就拿起一本翻看起来，一下子就忘记了时间，这时丈夫打来电话问她怎么还没有收摊回家，她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赶紧放下手中的书，把东西收好后回家。

第二天打开那本书的时候，才发现上面弄了一些油脂，她急忙用毛巾擦了半天，书上还是留下了一大块黑色印痕，叹了一口气，把书收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昨天那个男人提着公文包匆匆走过来，询问她是否捡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本书。

她拿出那个袋子，不好意思的说，自己看到里面的书忍不住翻看了一下，还不小心把其中一本给弄脏了，男人很惊奇的看向她：“你喜欢看书？”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你喜欢的话，我就送你一本吧，我是小说月刊杂志的编辑，这几本书本来就是准备送人的。”

“真的吗？”

“喜欢读书是好事，读完之后最好能动笔写写，这样收获会更大一些。”

男人边说边指了一下封面后面，“你如果喜欢，这上面有刊号地址，你可以到邮局订阅一份，这样以后每个月都可以收到这本杂志了。”

“谢谢老师！”她拿起塑料袋装了一些刚刚亲戚送来的新鲜板栗递给男人，可是男人怎么也不肯收。

小乔说道：“这是自家田里种的，不花钱的，老师带点回去尝尝。”

晚上回到家，小乔正在取三轮车上的东西。这时邻居李太太下楼丢垃圾，正好看到了放在座椅上的那本杂志。她驻足下来问道：“这本杂志是你定的吗？”

“不是，今天有个人送的。”

“送的？来买菜的人送你书？”小乔听出了她鼻孔里不屑的声音。“我家定了这本杂志，就放在楼下的报箱里，刚好就这期没有收到。”

“您别急，李太太，说不准您那本现在正在路上呢，明天可能就到了！”小乔安慰道。

“不可能，以往这个时候早就到了！”李太太随手拿起了那本杂志，看到上面沾上了油污，有点嫌弃地说：“你如果喜欢这本书，以后可以找我借，只是看的时候不要弄脏了。”

小乔伸手拿过那本书：“谢谢您的好意，跟您说了这本书是别人送我的。”

李太太满脸的不信任，“你一个卖猪肉的，有人会送你书？再说去菜市场的人谁会带着书去？”

“正好碰到一个买菜的编辑，他看我喜欢就送我了。”

“不简单啊，还认识编辑啊？”李太太还是没有走的意思，似信非信的样子：“那我的那本杂志哪里去了？按理儿，我们两家的信箱挨着的，很有可能放在你家的邮箱里了！”

没办法，小乔只好拎着东西上楼，李太太也跟着阔步走了进来，把她家的四处扫了一下，发现她家还真有不少书，“没想到你家有这么多书，难怪我家的杂志以前也丢过几本。”

厨房里丈夫正在烧鱼，他知道小乔爱吃鱼，早上就特地说好，今天要为她做一道最拿手的红烧鲫鱼，所以早早地回来做饭，听到说话声连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看到李太太的眼睛四处张望，恨不能动手去翻书柜的样子，有点生气地说道：“我家饭菜熟了，李太太要留下来吃饭吗？”

李太太听出男人在下逐客令，边往外走边说：“你们没事在家翻翻，万一找到了那些杂志，一定要记得还给我！”

小乔有点气得说不出话来，眼里都是泪花，一直打转，不想把眼泪流出来，男人过来搂住她：“咱吃饭，不理她，狗眼看人低，我老婆喜欢读书又没有错。”

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煳味，急忙跑到厨房，见鱼已经冒了烟，男人赶紧手忙脚乱地去关了火。

第二天男人让小乔守摊，自己急忙跑去了邮局，到那一查，确实已经没有那本小说月刊。从邮局出来，他的心情很坏，一想到老婆要面对李太太那些鄙视与怀疑的目光，更担心她心情不好，正心烦意乱，见一家报刊亭里摆着很多杂志，急忙向老板打听，这里是否有小说月刊，老板说这书以前卖过几期，价格有点贵销量不是很好，现在就没有卖了，过期的还有几本可以打折卖给你。

男人也不知道该买哪一本，就在里面选了几本，想着反正老婆喜欢读书，如果李太太不要，留给老婆看一样的。

男人来到李太太家，正好是她儿子来开的门，男人放下书后就走了，男孩看着书很愕然。

晚上小乔回来后，两个人正在吃饭，这时门铃响了，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李太太和她的儿子。

李太太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书被儿子带到学校去了，我并不知道，对不起啊！”李太太的儿子也给他们鞠躬道歉，说道：“对不起，我妈妈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你们原谅，这是你们的书，谢谢了！”

小乔关门的时候，听到男孩在楼道里的声音：“妈妈，您以后不能有这样的偏见，读书的人本来就没有贵贱之分，更不分职业男女，只要是喜欢读书的人就能从书中找到自己的快乐！”

小乔轻轻的关上了门，皱着眉看着男人：“你傻不傻？”。

男人有点不知所措的搓着手里的围裙，“我就是担心李太太说你的闲话。”

小乔偎依在男人的怀里，轻轻的说道：“怎么活，在于我们的心态，不必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在我们心里时时点着一盏灯，守住那抹微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