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母亲突然坐起来,想摸索着下床,结果,一个没抓牢,便栽倒在了床下。
小弟和老父亲赶紧把母亲送到了医院,又第一时间通知了我们哥儿几个。
“怎么得了这个病呢?”大家面面相觑,知道引起此病的原因,是大弟那儿出了事儿。
大弟弟在机关工作。原来的对象是他的同学,本来很不错的一对。却由于后来出租公司的一个女的追他,这让年轻的他,花心萌动,放松了道德的约束,做了脚踩两只船的事。
这自然惹起了第一个对象的不满。当时她已经怀孕了,自己一个人做的人流,看到恋人对自己不管不顾,一怒之下,便去上级机关控告了他。
原本的意思,也就是想让单位惩戒他一下,阻止和第三者的来往,没想到后来的事情发展到那么严重,不知道她是否后悔?
那时的年代,不管是单位还是群众,都对这种作风问题,非常痛恨!他被关了禁闭,在机关里由组织进行审查。
弟弟的单位本来离家不远,每天又都回家,突然被隔离起来,便再也不能回家了。
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弟弟了,妈妈自然十分惦记。好在弟弟的单位离家不远,我便去单位问了一下情况。得知事情很严重,又不能实话实说,回来的时候,只能婉转的和妈妈讲了。
妈妈没有说话,但看的出,这件事对妈妈的打击还是太大了。
弟弟本来是她的骄傲,街坊邻居谁不夸奖她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孩子?这件事情一出,她再也不想出门了。
即便无奈偶尔出去遛弯的时候,只要快走到弟弟的单位附近,她便扭头回来,再也不愿意往前了。
也难说,原来弟弟是她的骄傲,甚至是万里挑一的到了那么好的一个单位,却因为这么丢人的事,被单位隔离审查,哪个当妈妈的受的了?
妈妈既担心又痛心,但毕竟儿女十指连心。这种感觉无法和别人言说,没有几天的工夫,妈妈的头发就全白了。
得到妈妈病重的消息,我赶去的时候,却看到她正躺在第四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那几天正是北京最冷的季节。
母亲的血栓,压迫了嗓子的神经,她无法吐痰,无法说话。
看到满头白发妈妈,痛苦无言的在那里躺着,我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的疼。
“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躺在这里?”医生解释说,病人实在太多,院里没有病床,自然更没办法安排住院,只能躺在冰冷的走廊里观察。
“那怎么行?”在我的执意坚持下,妈妈被送到了第七医院。不管怎样,起码能安排一张病床,让她躺在屋里呀!
还不错,安排的这间病房原本有三张床,但最终安排的病人,就只有妈妈一个。因为朋友的同学在这个医院工作,所以就照顾了我们。
妈妈没办法吐痰,所以必须使用吸痰器。因为她自己根本吐不出来,痰最多也只能到嘴边,所以要不断地用纸擦。当时还没有湿纸巾这种东西,所以,只能用手纸或棉花擦。
但擦多了也不行,第二天她的嘴唇就被擦破了,看着真是受罪,让我们做儿女的实在是心疼的不得了。
最要命的是妈妈不能自主吃饭,因为她嗓子无法吞咽,也不能喝水,最后为了挽救生命,只能用鼻饲。
给妈妈插鼻饲管的时候,医生把我们都赶了出去,不让我们看。当时不理解,这是为什么啊?后来发生的事情我才明白了,那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病人所受的痛苦。
记得当时的门是虚掩的,我从门的缝隙中偶然看到了那一幕。这一幕让我终身难忘,什么时候想起来都痛苦不堪。
医生和护士正压在妈妈的身上插管,因为妈妈有鼻窦炎,管子要从鼻子插到胃里,那痛苦肯定是无法忍受的,我看到妈妈拼命的挣扎,一双脚乱踢,我的心里像针扎一样,眼泪涌了出来。
可不这样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为了挽救妈妈的生命,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虽然当时很痛苦,但看到鼻饲管插好后,妈妈能喝水了,也能灌营养液了,我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释然。
这样坚持了大约有一个多星期。我们以为事态一定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却没想到,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天一大早儿,天还没怎么亮呢,妈妈说想吃冰激凌。当时已经进入冬季了,只有在夏天才会卖冰激凌,到哪里去找这个东西啊?
可是,看着妈妈满嘴的大水泡,我估计是她心里火烧火燎特别难受,否则大冬天的,怎么也不会提这种要求啊?
为了减少她的痛苦,我下定决心,无论找到哪儿,我也要给妈妈找到这个东西。
天刚蒙蒙亮,我骑着车就出发了。顺着东城找到西城,又从宣武找到崇文,到处打听,人家说“你得到冷库去找,现在商店里早就没这个玩意儿了。”
听他说的有理,我又去了食品公司的冷库找,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最终在一家冻库找到了,我弄了足足一大饭盒。
回来的路上,把我冻了个半死,但看到妈妈大口的吃着冰激凌,我特别的开心。却完全没想到,这顿冰激凌,竟成了她最后一顿饭。
大约是10点多钟,妈妈突然不行了。按照医生的解释,说她是由肺部感染,而引起的器官衰竭综合并发症,这最终导致了死亡。
临死前,妈妈环顾着四周,最后用那双慈祥的眼睛定格在了我的身上。我当时并不明白,妈妈是不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我当时已经提了干、分了房,工资也高,算是混的很不错了,难道她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我趴在妈妈的嘴边,试图想听她说些什么,但她的嘴嗫嚅着,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天以后,我才突然醒悟到:妈妈一定是在惦念我的婚礼。立刻,我的心里被痛苦所笼罩!
默默的给妈妈换好衣服,默默的把她送到太平间。
爸爸不同意给妈妈火葬,“那得多疼啊?不行!”
没办法,我们只能按照老人的要求去做。我们拆了床板,做了棺材。
出殡的那一天,北风呼啸,滴水成冰,异常寒冷。
纸钱在天上飞扬,我的心在往下滴血。
望着空荡荡的房子,再没了妈妈,我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