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中的童年
生在六、七十年代的农村里,我们要干农活、要织花编、要去拔草喂兔子、要上学,但现在回想起来,童年里的游戏还是很多,能仔细地掰着指头数出十种二十种来。
最简单不过的是玩“泥哇哇”,很小的孩子就能凑到一起玩。找一个土堆挖一些土,在乡村街头这是最容易寻到的材料,或者有时候就在人家矮的土墙顶部扒土,并不觉得那是坏了人家的东西。堆一个土窝,舀一瓢水进去,再放进泥土和好,稀厚合适时,每人抓起差不多大的一块,团揉、调制,捏成碗状,然后把泥碗口向下摔去,要摔出声响、摔出窟窿。谁的窟窿大谁就是赢者,因为对手要揪下自己那块泥中的一部分给你补窟窿。只要看到村头一群孩子头碰头、甩膀子的堆在一处时,干的基本上就是这个活。大人们任由孩子们去泥一把、水一把地玩,满身满脸的泥,输了还会流鼻涕、掉眼泪。土就在那儿堆着,但每个人只能用自己分得的那一份,输完了也不能用别处的土填充,规则的强大力量在童年游戏里体现出来。
“跳房子”我们叫“踢瓦房”。这个游戏随时可做。一点时间、一点地方,拾起一根木棍、捡起一块石头就可以画出方格,选一块碎瓦或扁的石块,道具就算备齐。两个人、三个人、一群人都可以在一起围着那个画出的“房子”的几个方形、三角形的格子玩耍。最简单的也是最极致的。这种玩法需单腿起跳、保持到底,瓦块或石块被一只脚推进,按规则踢进相邻或相隔的格子中,走完一程才踢出那“房子”,算胜一局。这个过程就需要身体的力量、韧性与弹性,还需要意志的坚持,需要根据经验并计算距离,把握好踢的力度。这样的游戏玩在校园里、玩在放学的路上,玩到妈妈们在街门边呼唤各自的儿女回家吃饭的时候,才能满头冒汗地各归各家。然后日复一日地乐此不疲。
跳绳的能力是不需要学校专门训练的。一根短绳随身带着,上学、放学的路上就摇着、跳着绳子“走”。为了跳得尽兴,还自己把路线划远,绕着村子转大圈再进到校园。遇到同伴,那同伴就自然地跳进这个短绳里。能玩出花样的孩子还给自己设计跳的难度,转着圈跳、反着绳跳、闭上眼跳。跳大绳人人喜欢,比赛自发地在伙伴之间进行。比速度的,绳子摇得就虎虎有声、不见绳形,人在这绳子的中央抬起脚跟,脚尖快速起落,直到累得趴下;比次数的,绳子摇得就匀速缓慢、着地轻灵,跳绳者也慢舞轻跳、步态从容,等待者可就失去耐心,捶手顿足,因为这样的节奏跳下去,经常是一个课间绳子都被第一个跳的人独霸着,上课铃响了还没掉下来的,就记住次数下课节接着来;要比花样,那花样可就多了,抬腿跳的、弯下腰去跳一次拾一下放在绳子中间的东西的、还有蹲着跳的;要比跳的人数,一群人可就一起涌到绳内了,这时的绳子需要粗大,摇绳的力量需要足够,跳绳者众口一起数出一、二----。皮筋也是我们爱跳的。“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唱着这样的歌谣,把皮筋围在伙伴的身上,从脚踝开始逐渐上升,直到升到脖子处,那跳绳的再长的腿也够不着绳子,就需要跳起脚来勾。还有两个人拉绳的跳法,比的是跳的花样和高度,升到高处需要一个人举上一个人,叫作“小举”和“大举”。我刚上学时,村里的学校是从小学到中学,大孩子就把我这小孩子扛在肩头举绳子,或者是作为跳绳的一方被两个人抬起、上抛,翻到绳子的另一侧。那动作的难度和险度是达到了一定的系数了。
踢毽子我们也在行。那时候最想做的事就是能从妈妈做衣服剩下的包袱里得到几块碎布头,剪成六块,缝合到剩一小口时装上细沙,然后用各色布条在六个角上缝上缨子,这个毽子就可以拿到街上玩了。毽子可真能让我们玩疯了。单脚踢、双脚踢、侧脚踢,这还不过瘾,就来个翻花的踢法,“一个龙、一个凤,一左一右一个蹦”,左右脚各踢一下、两个侧面各踢一下,然后蹦起一脚,另一脚从后面翘出再踢一下,这种组合方式难倒一群小孩子,我却独擅此技。还有踢双毽子的,手控制着毽子保持一只在空中、一只在脚上的状态。毽子还可以是击打的工具,丢沙包用的就是它的这种功效。还有纯粹用手玩毽子的方法,我们叫它“跷毽子”。可以同时玩两个、三个、最多是五个毽子。这种玩法和魔术师抛球、抛盘子的方法相似,只不过不是等距、等时抛出,而是同时抛出两个,然后两手分接,再接着抛出。这样玩起来的时候眼睛就盯着毽子,脚底在教室的空隙处寻空间,身体随着毽子的位置追赶、移动,满教室地“天女散花”了。
“撞城墙”的游戏需要两对人马,隔开一定的距离列成两行,每对人马要紧紧地互相握住各自的手,形成一道稳固的“城墙”,然后双方互撞,对抗性极强。再有一种是一腿蹦、一腿盘起撞对方的游戏,身体的冲撞力度很大,但我们这些野孩子就那么撞来撞去,不知疼痛和疲倦。
这样的一些游戏玩下来,经常是满头大汗地上课,但每个人都精神饱满,头脑灵光,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
有的游戏比较温和,像“拾毛核(音)”。用钩针织出小圆球,里面放上较软的沙子,五个一组,左手五指撑在地面上呈悬空状,右手先抛一颗空中,再捡一颗放到左手背上,这样连续拣拾,直到全放上,再在第二轮、第三轮增加难度。这种玩法很有滋味。最难得的是能得到一幅猪蹄骨了,那一块特殊的骨头弓形、耳状,背部内弯、中有沟缝、腹部鼓出、两侧圆出半圈弧线。这种骨头如果能集齐五块,玩的时在把一块扔到空中的过程中,另一块就要趁机翻出一侧,难度高的要在这一短暂时间内翻好两块、三块。那时候一个叫红的同学拿着这样的五个家伙上学来了,一群的女孩子都围着她,想着能亲手玩上这种高级的“玩具”。
有一段时间我们兴起了“抠字、猜字”的游戏,经常玩得忘记了上课。学校旁边就是场院,冬天场院完成了它一年的任务空放着,晒粉条只占着一部分地方,剩下的部分就给我们这些孩子提供了玩乐场。用一根硬木棍在泥土里刻出字来,要刻到尽量深,然后用土填充、表层轻覆,另一人就要去除这层土后,把笔画一点点地找到、划出,猜出那是个什么字来。现在想来没觉得有什么玩头,但那时可是玩得不亦乐乎。
“翻绳”的游戏也让我们着迷。一根头绳、两个人,一人缠出一种花样,另一人用一定的技法翻过后就会成另一种花样,直到把那根头绳翻乱。还有“官兵捉贼”,四个人玩。一张纸叠出四个袋子形,分别写上这四个字,套到四个指头上。字套在里面看不见,谁指到什么就要扮演什么角色,这就经常会有“官”带着“兵”捉着“贼”满教室地跑。有的时候就去弹玻璃球。玻璃球透明、花心,在我们童年的眼里有着魔性一般。我们就扣起大拇指和食指,把一只球远距离地弹到另一只球上。为了瞄得准、弹得中,经常地就俯卧在地上,脸贴着地面,用一只眼睛瞄准。
“打宝”也很好玩。这一般属于男孩子的游戏,但我们女孩子也玩。反正两面都用完的本子撕开,一张或几张叠成“宝”。两个人玩,只要把对方的“宝”打得翻过身来,那“宝”就归你。这需要找窍门,也需要有技术,你可以把对方的“宝”放到能支撑一侧的地方,或者找到这“宝”的一角打下去,两种方法都容易赢。作业本的软纸胎让手中的“宝”单薄无力,最好是用本子封皮或能能找到硬纸叠,那样的“宝”打起来就有劲。有时候,我们还会在大“宝”里面套上小“宝”,这样一赢就能赢两个。有一次和邻居的丽打“宝”,被人家从街边打到门口、院中,把手中的存货都输干净了,只好哭着向祖母求助。可那时的家里到哪里找纸呢?逼得祖母最后只得疼惜地把放鞋样子的杂志撕下几张来叠好,这才挽回了一局。
男孩子疯狂地爱着的游戏是“打老婆”,就是打陀螺。这东西要玩得高超,就得拣冰冷的天气,地上结了厚实的冰,脚把冰磨得光滑铮亮时才好。在迎接冰雪到来的日子里,男孩子们就削木头,削成上圆下尖状,尖底处抠一小洞,装入砂子,然后做一藤条或麻线拧成的鞭子。只等条件成熟,他们就用鞭子在陀螺的圆身子上绕,然后放下在冰面上,用力一拉,陀螺转起来,接着就是狠力地抽,这冰面上的“舞蹈”就算旋起来了。为了保持陀螺始终旋转,就得不停地抽,这就要用力转身、甩臂、踏步,甚至是追着陀螺跑,那些男孩子就摔倒、爬起、再摔倒……
有时候校园、场院和街道已盛不下我们这些孩子狂野的心,游戏的地盘就向外扩张,到南河、到田野、到很远的荒山上去。
在南河的淡水期,河水分成了几条窄流,我们就去抓鱼。有时候就顺着河沿边较深的地方走,两手合并后张开手掌,轻轻靠近岸边水草处,合拢双手后可能就会有一条挣扎着的小鱼。有时候就瞅着水中的鱼儿游动时,忽然地把手靠近,偶尔也会有收获。要想得到更多,就要做一项大工程--筑河坝。找一水缓处,先选一处堆沙成丘,垒成足够的长度,分流一部分水,再到水流冲刷力小的地方筑坝。一群孩子需要配合、需要跑动、需要互相之间的提醒和命令,选取的位置要准,堆沙的速度要快,这样再放一部分水进来的时候,与水一起流进的鱼儿就会落入我们的囊中。
等到了南河的枯水期,我们的玩法又变了。河两岸各一溜粗大的白腊树,这种树矮树身,多枝干,为小孩子的攀爬提供了条件。放学后,我们就会吊在那树身上,看书、说话,或者就看着天、听着风。有时候会从一棵树爬到另一棵树上,在那些虬劲的枝干间翻动、打坠。这样的玩着的时候小孩子间就起了风波,河南、河北的孩子打起来了,两帮队伍迅速成形,各自隐在两岸的腊树里,把河滩上拣来的石头扔向对方。河面很宽,石头大多落在河床上,但互相吆喝的声响却很大……这南河里的战斗以大人们寻孩子回家时收场。第二天,那些在前一夜里互斗的孩子又粘在了一起。
再往远处走,我们就到山野当中了。秋后的玉米地里会有一堆堆的玉米秸互相倚靠搭成一垛一垛的,这就成了我们捉迷藏的场所。一人蒙上眼,一声大喝,一群人就隐没在了草垛里。等拿下眼布,满眼看到的就是黄土和草垛,到哪里去找人呢?只得满地里扒开一捆一捆的玉米秸,不停地叫着伙伴的名字。没有人答应,他们都藏在那些草垛的深处。玉米秸干硬的叶子尖利,玉米杆裂开的细皮刀锋一般,胳膊腿上的皮肤给划开一道一道的是经常的事,且那身子就蹲在、趴在甚至躺在野地里,不知什么虫子在那里蠕动。但哪里会顾得这些呢?只想藏得隐蔽,玩得疯狂。
秋后的蚂蚱满野地蹦,我们就去捉。螳螂细长的身子顶着硕大的脑袋,举着两把大刀笨拙地转动颈部肢节,突起的眼睛茫然四顾,这家伙行动慢,轻捏就可以到手;油蚂蚱正肥,豆绿的身子拖在地上,两支粗大的后腿与地面相触撑出三角状,薄翅紧贴在身子上,头顶的触须警觉得竖起、探寻周边的情况,一点风声就跳起来,需要追赶着用手捂住;蛐蛐和蝈蝈躲在草丛里,只用声音示人,要逮到它们就需要耐心和技巧。我们就这样满山地跑,随手抽一根毛毛草串上抓到的蚂蚱……
我们有那么多的玩处,那么多的快乐,还有摘山枣、挖野菜、刨草药……
乡野那么大,尽着我们玩到可能的地方、天黑的时候。
童年已去,乡村远走,这些游戏、玩乐的镜头常出现在如今的梦里,可再也无法描摹那种玩耍中的快乐。
2017.0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