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暖身
“咔哒…砰!咔哒…砰!”单调而坚韧的机杼声,成了山洞里过去七天最恒定的背景音。日升月落,光影流转,苏晚如同一个被钉在织机前的苦行僧,除了必要的进食和极短暂的休憩,几乎所有的清醒时间都交付给了那架简陋的木器。
她的眼窝因专注和疲惫而微微凹陷,指尖遍布被粗糙棉线磨出的红痕和细小的裂口,旧伤叠着新伤,有些地方还渗着淡淡的血丝。手臂因为日复一日用力推筘而酸胀僵硬,腰背更是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然而,她的眼神却始终明亮,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每一次投梭,每一次打纬,都伴随着汗水的滴落和肌肉的抗议。断线仍是常客,梭子偶尔也会调皮地卡在经线里,每一次故障都意味着繁琐的修复。但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磨砺。拆开、重接、理顺、再织……动作从最初的生涩滞重,渐渐带上了一种疲惫却沉稳的节奏。那卷在卷布轴上的布匹,也终于艰难地、一寸寸地延伸到了接近一丈的长度。当最后一根纬线被打筘紧紧推入织口,苏晚停下了几乎麻木的双脚和双手。
山洞里骤然安静下来,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和火塘里柴火偶尔的噼啪声。她转动卷布轴,将这一丈有余的粗布缓缓展开。布面依旧粗糙。边缘如同锯齿般起伏不平,疏密处清晰可见,纬线歪斜的地方形成不规则的波纹,棉结(疙瘩)和小洞(断线重接处)如同星辰点缀其间。触感更是粗粝,带着浆料干透后的微硬和棉线本身的毛躁,摩擦着掌心,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然而,当苏晚将整块布披在身上,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隔绝了洞中微寒湿气的温暖包裹住身体时,所有的疲惫、所有的伤痛,都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满足感冲刷殆尽。
“成了!”
她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沙哑,却充满了力量。指尖反复摩挲着这亲手创造的织物,感受着那粗粝之下透出的、实实在在的暖意。
接下来,是化布为衣。没有剪刀,她只能用那把新磨不久、却已显锋利的石刃菜刀,小心翼翼地沿着布匹的边缘切割。动作笨拙而缓慢,切口歪歪扭扭,布屑纷飞。
没有针,她想起了溪流中那些体型硕大的鱼,它们的脊骨粗壮而坚韧。她找出几根早已洗净晾干、特意留存的大鱼脊骨。选了一根相对笔直、粗细适中的鱼骨,坐在火塘边,就着火光,用一块边缘锋利的燧石碎片,开始了漫长而枯燥的打磨。鱼骨坚硬,打磨极其费力。她需要将它的一端磨得尖锐,另一端则磨出一个能勉强穿线的孔眼。汗珠滴落在骨头上,发出轻微的“滋”声。松果好奇地凑过来,用小爪子拨弄着掉落的骨粉。不知过了多久,一根粗糙的鱼骨针终于在她手中成型。针体粗笨,尖端虽锐利却不够光滑,尾部的孔眼更是歪歪扭扭,边缘毛糙。
她取出一缕手捻的棉线,线头捻得极细,沾了点口水,对着那微小的孔眼,屏息凝神地尝试了十几次,才勉强将线穿了进去。缝纫的过程,比织布更考验耐心和手指的灵巧。粗笨的鱼骨针每一次刺穿厚厚的粗布都需要极大的指力,针尾的毛刺更是频频挂住棉线,稍不留神就会将线扯断或打结。苏晚的手指很快就被磨破,甚至被粗针扎出了血珠。她咬着牙,忍着痛,一针一针地缝着。针脚又大又疏,歪歪斜斜,如同爬行的蚯蚓,布料的接缝处也厚实得如同堆叠的田埂。
上衣、裤子,样式简单到极致,几乎就是两块布挖洞套头和缝合裤腿。当这身针脚粗陋、样式古怪的粗布衣服终于上身,紧绷绷地裹在身上,摩擦着皮肤带来些微不适时,苏晚却忍不住在山洞里转了个圈。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和前所未有的温暖。她终于可以脱下那身早已磨损不堪的旧衣,换上完全由自己双手创造、带着阳光和棉絮气息的新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