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记事起,采石矶就已然存在我的视野里。与我有生之年见过的所有奇观相比,它更像是横亘在大山深处的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这些年来,它遍体鳞伤瘦骨嶙峋,独守着故土一隅,带给人们的财富是无法估量的。此去经年日新月异,人们何曾想起这样一个彪悍无比的怪物?与其说它是一个神秘兮兮的怪物,倒不如说它是一个惊世骇俗的神话。那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隅。“哐当哐当”的声响从未停歇,已然惊扰我的整个童年。也只有那时年月,采石矶让人耳目一新,更好了解小山村原始风貌的生产活动。
然而,不管它如今如何面目全非,我宁愿相信它一如往昨的本色。难怪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想必这采石矶的过人之处,就在于无形中养活了众多的村民,让他们有事可干,有钱可花,有饭可吃。然而,它现在像一个历尽风华年事已高的长者,终日操劳倾尽毕生,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等待它的,并非由衷的盛赞,而是生命的终结。即日,父亲在电话里告诉我:采石矶已经停产,即将拆除报废。
我的心突然一怔,那该不是空穴来风吧。怎么可能呢?我小时候还经常去那蛮荒之地撒野呢。现实似乎绝无可能。曾经那可是小山村唯一的经济命脉呵,难道真的就这样在令行禁止的喧响中被掐断?想到此,我心有不甘。毕竟,那可是山村最抢眼的风景啊。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煞风景的一幕发生。不是么?那样,于我们良心无法交代,于整个山村,亦无法交代。然而,现在它果真是要拆除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早些时日,就有传言,说采石矶所在的山头,出了些惊心动魄的事故。说来蹊跷,因为铲车在采石矶铲碎石的时候,铲到了两条千年蛇王,其中一条被铲死,另一条死死地咬着铲斗不放,也有说是蜈蚣精,铲车司机可能是惊吓过度,顿时昏迷不醒,仿佛上演一出现实版的人蛇大战。也有闲言碎语,说前些日子,刚子的父亲去采石矶上工,居然被铲车推倒山脚,细思极恐的一幕,难免不让人揪心。
于是乎,大家议论纷纷,都说是灵蛇转世,特来报复人类的,无形之中就跟这采石矶扯上关系,当然这毕竟都是讹传,可是纵然一个普普通通的采石矶,也抵不过人言可畏啊。后来据说那条活着的大蟒蛇被护送之县城动物园,再后来,就有农林专家到访,考察地形,没过多久,就有相关部门下达文件,说是自然保护区,疑似有珍惜物种存在,遂封山育林,正理直言中不乏夹杂着些道听途说,但采石矶终究还是在风言风语的聒噪中停摆了。尽管,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说法,未必会被社会所接受,但那巨蟒的出现,俨然打破了采石矶的现况。
与其让它终日轰轰烈烈地鼓噪,倒不如还大自然一片静土。那些灵蛇,也该有它们其乐融融的栖身之所,不是吗?那些没日没夜的开采,终有意想不到困扰。他们肆无忌惮的采挖,势必打破生态平衡。千百年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局面左右着民众,让他们酒足饭饱衣食无忧。然而,随着时空变迁,有些资源日趋缩减,民众总不能守着旧业,操持一辈子吧?
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没有什么会万世不竭。昔日的采石矶,纯乎一座源源不断的金矿,是他们最基本的物质保障。如今的采石矶,已经在满目疮痍地骚动中千疮百孔。诚然,采石矶的出现,造福了一方的子民。它给无以为继的生活带来基本的保障,这种保障得到贯彻落实,才让他们的生活充满希望。他们不必局限于柴米油盐的僵局,也不必麻木于吃喝嫖赌的沦陷。他们或多或少得到创造的机缘,他们可以找到填充岁月的方法。可是,这种细微的念想,正悄无声息地在岁月的变迁中荡然无存。
人们纷纷被迫离开家乡。因为故乡已经容不下他们的欲望。他们引以自豪的采石矶,已然抵不过的安然的时光。因为采石矶已然停产,几十吨加工好的碎石被人哄抢,影响非浅,据说很多有钱人纷纷囤积碎石,以待资源稀缺之时抛售。隔壁王妈也趁机请人拉回好几车,将门前堆垛成一座一座的小山丘,斯人真有远见。为此,母亲也心急火燎地朝父亲叹息道:“叫你前些日子去拉几车回来存着,以后这房子和院子,修修补补,保不准,用的地方多的去呢”,可是,父亲不骄不躁地说:“有什么好争抢的呢,我们小户人家,不贪那点小便宜”。是啊,父亲的心是豁达的,不必凡事计较。在这利欲熏心的时代,谁按捺得住内心的平静呢?可是,采石矶从此安静了下来,清风几点,不染俗尘,正如那些鸟语花香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