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半夜里嗷嗷叫的狼,到底还是走了

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在我们的眼里显得无足轻重,哪怕去想一想都会感到多余。

但生命的个体既然存在了,就一定会有他应有的意义,即使他非常的不重要。

狼,应该就是这么一个人吧。


一 狼来了


第一次见狼,是在六年以前。

那时我还在开饭店。

有一天正在厨房里面忙着,我爱人忽然跑进来对我说:“快快快,别忙了,来人了。”

我以为又来客人了,就说:“没看我忙着,你自己招呼。”

中午接了一场喜宴,刚完事,大家都在忙活着收拾呢,盘子、碗堆的跟小山似的。

“不是吃饭的,找你的!”

她丢下一句话就跑出去了,临出门的时候还嘟哝了一句:“臭死了……”

臭死了,谁臭啊?

我有点儿发火。

老子在这儿忙死忙活的,你不说过来搭把手就算了,还说我臭。

自己穿得人五人六的,整天待在大厅里,吹着空调喝着茶水,你当然不臭了。

见厨师都朝我笑,就一把拽掉围裙走出了厨房。

刚出来,迎面碰上抱着一个大盆往回来的胖大姐老孔,别看她走得挺费劲,却还有闲心朝我咧了咧嘴,气喘吁吁的问:“狼来了。”

“狼,什么狼?”我愣了一下。

“还能哪个狼,偷东西那个……哦对了,你可别得罪他,当心他算计你。”

说着从我身边走过,就像一阵风。

狼?偷东西?

我终于想起一个人来,连忙走进前厅。

大厅里,我爱人依然坐在那张专属于她的柜台后面,嗑着瓜子,聚精会神盯着墙上的大电视,上面正在播放《西游记》。

我看了她一眼,没看到别的,就看到她手指甲上涂的指甲油了,银白色的,闪闪发亮,像极了电视里白骨精吃人时的那对尖爪。

就在她的对面,隔着两张大圆桌,坐着一个人,见我进来就咧着嘴笑哈哈的朝我走来。

“啊,你是……”

我看着他满嘴的大黄牙,忽然感到有些紧张,见他作势要伸过手来,就连忙向旁边走了一步,站到了桌子跟前。

狼见我走开就跟着站住了,伸出来的手顺势举了起来,指着我说:“兄弟,不认识我了。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哩。嗯,比以前胖了,发福了。”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一股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原来我爱人说臭是说的他,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没洗衣服了,确实是够臭的。

我伸手按了按鼻子,感觉有点儿失礼,就又顺手在下巴上摸了一把,说:“认识认识,你找我有事儿吗?”

狼大概看出我不欢迎,咧着嘴干笑了两声,摸着肚子,说:“你这刚开业的,生意不错啊,给点儿酒喝呗……”

“哦,酒啊?”

我明白他的来意了,因为还记着老孔说的话呢。

酒架上面倒是摆满了酒,但都还没拆封呢。

我爱人适时的转过头来,皱着眉头冲我向旁边瞟了一眼。

那里放着一个盛白酒的大玻璃桶,是给厨师准备的,偶尔我也会接上一小杯。

我就连忙找了个大的饮料瓶子,给他接了满满一瓶,得有三四斤重。

狼接过瓶子,又朝厨房方向瞟了一眼,说:“再给点下酒菜呗。”

“哦,好好,你等着。”

我二话不说又跑进了厨房,用个方便袋扒拉了一些剩菜剩饭。

“嘿嘿,谢了,兄弟。”

狼这才一手拎瓶,一手提袋,满意的走了。

看着他离开,我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二 狼又来了


第二次见狼,中间隔了差不多一年。

那时,饭店已经是每况愈下,快要干不下去了。

厨师都走了,临走的时候有人还因为工资的问题干了一架,闹得不欢而散。

服务员也都换了两批了,最后只剩下一个看上去貌似还挺老实的女人。

但从此以后店里经常会丢些东西,像馒头、青菜、肉馅等等,不知不觉就少上一点儿。

酱牛肉是店里最贵的菜肴,一天出多少量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但有天我发现一块大犍子上还是被人拉了一刀。

开饭店的,这种事情都不可避免,其中既有内部的也有外部的,就像单间里的烟灰缸,三天两头就会被一些不太讲究的客人给拿走,你能有什么办法,大家都心里明白。

不过最让人生气的是,店里有一把斧子,我经常来砍院里冒出的灌木,终于也在某一天以后再也找不到了。

因为这许多的破事儿,我老婆也不再像以前那么闲了,有时候刚跟我吵完架就又得到厨房里帮忙打下手。

没了厨师,我只能自己干,切菜、炒菜,有样学样,只要保证菜品的质量,饭店还是可以维持下去的。

可是来店里吃饭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由于是在镇上,来的客人也都离得不远,这里面本来就有很多是同学朋友甚至亲戚,所以时间长了镇上住的就基本都认识我了。

因为我开饭店之前开过公司,后来赔了,欠了别人不少钱,所以在开饭店期间经常会有人前来讨债,每次来都有人喝多了之后吵吵闹闹的,当然也就被一些顺风耳、碎嘴子给传扬出去了。

饭店之所以后来关门,其实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狼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第二次走进店里。

这一次他直接进了厨房,因为店里没有客人,我和我老婆还有服务员三个人都待在厨房里面大眼瞪小眼呢。

“兄弟,不忙吗?”

狼向里探了探头,大声的问了一句。

我这才赶紧出来。

因为他身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臭乎乎的,就领着他来到院子里,找了个马扎请他坐。

感激他这一年来没有算计我,我也大方的掏出烟给他点了一支,问:“酒瘾又犯了?”

狼笑得很腼腆。

我看他比去年瘦多了,脸颊和眼眶子都陷了下去,额头上也新添了两道沟壑,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每天都得喝点儿?”

狼叭哒着嘴吸了一口烟,说:“不喝点儿,还能干啥呢。”

我问:“怎么不出去干活?”

狼伸手在后腰上拍了两下,说:“干不了了,使不上劲。”

我依稀记得人说过,他好像受过伤,就没再多问,去大厅灌酒了。

没找到饮料瓶,就用了一个大号的啤酒瓶,不大到二斤。

狼接过去,二话不说先拧开瓶盖来了一大口,叭叽叭叽嘴,这才满意的又压紧盖子,起身要走。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我忽然觉得有些可怜,就说:“里面还有点儿,我一时半会也喝不了,你过两天再来灌点儿吧。”

狼呲着牙点了点头,摆摆手走了,这次没提下酒菜的事儿



三 第三次见狼


终于得闲了。

饭店也如愿关门了。

当然,不是我的愿,是别人的。

孩子他妈不堪其拢,说打死也不再开饭店了,托人给找了个工作,是卖化妆品的,就打扮了一下上班去了,每天早出晚归。

我刚开始是想再干点什么的,守着这么一个大院子不用太浪费了。

但是预谋了几次,都被一些闻讯赶来的人们给破坏了,最后一狠心,大门落锁。

爷忙活了十几年,现在累了,要休假。

那时,我儿子刚上小学一年级,虽然没什么花销但手里没钱终归不是个事儿,他妈妈出去上班的初衷就是为儿子考虑的。

我一个大老爷们,既打不死,也饿不死,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也不想让人担心。

虽然我的老母亲经常忍不住的叹气,但只要在她的面前我都会倔强的向她挥一挥手,然后大声的告诉她:“愁什么,相信你老儿子,我可不是什么废物。”

于是在2015年的下半年,我终于开始琢磨着写点儿东西了。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干不了。

因为我的银行卡没法用了,出去上班连工资都有可能拿不回来。

还有一个原因是,孩子上学得让人接送,他奶奶七十多了,在家做做饭还可以,出门接孩子根本不可能。

于是这些事情就都落到了我的身上,一边从零学起尝试着写作,另一边按点儿做饭接送孩子上学放学。

金秋十月。

正好赶上假期,儿子在家闷的慌,就缠着我带他出去玩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已经三点儿多了,都还没吃饭呢。

我就把从超市捎回来的一只烤鸡撕了半只,另一半给他妈妈留着,又醋溜了个白菜,准备喝点儿酒。

刚刚开吃,就听到大黄“汪汪汪汪”的叫了起来,而且还挺凶。

我以为又像以前那样有人找上门来了,就赶紧吩咐儿子老实待在屋里吃不要出来,自己拿了北面房间的钥匙走了出去。

自从饭店关门,我就在一个大点儿的房间里支了张床,平时写作熬夜都在这里,要是晚了就在这里睡觉,不回去打扰他们娘俩。

如果赶上有人来找,也是往那个房间里领,省得当着老婆孩子的面争吵。

结果出来一看,竟然是狼来了。

他这是第三次来我的门,上次临走之前我说过,要是没酒喝了可以再来灌点儿的,结果他没来。

可是都这么久了,那桶散酒早就被我给喝没了。

“兄弟,还有酒吗?怎么关门了,不干了吗?”

狼不再像以前那么拘谨了,说话很敞亮,就是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些疑问。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听了也还挺尴尬的,就说:“干不下去了。”

看他张了张嘴,脸上露出失望的样子,又赶紧补充说道:“上次不是让你来灌点儿吗,你怎么没来?都这么长时间,早没了。”

“哦,那算了,我就是路过,瞧着,瞧着……”

狼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我看看他的脸色,又瞅瞅他身上的衣服,比以前更脏更破了,左脚鞋还开了个洞露着脚趾,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有些不忍心,就又说道:“散酒是没了。我这儿还有一箱子酒,也记不清是谁留下的,好像时间有点儿长,过期了。你要是不嫌弃……”

“行行行,给我吧,我不嫌。”

还不等我说完,狼就赶紧说道,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那行,你进来吧。”

我说着打开了小门,让他进来。

店里确实放着一箱子老酒,也确实是客人扔下的,因为过期没什么味道了,我一直没动。

刚一进大厅,我就看他盯着盘子里的烤鸡悄悄咽了口唾沫,等到抱着酒回来,终于是忍不住问道:“这是大侄子吧,长得可真漂亮。嗯,像他妈妈多一点儿。哟,吃鸡腿呢,好吃吧?”

我看着他蜡黄的瘦骨嶙峋的脸,犹豫了一下,就过去把盘子里儿子吃剩下的半拉鸡身子给抓了过来,找了个方便袋装上,放到老酒箱子上,说:“回去当个酒肴吧。”

“这……这怎么行啊,孩子还吃呢?”

狼结结巴巴的说着,可是烤鸡独有的那种清香诱人气味一飘进鼻子里,还是没有忍住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喉节也跟着剧烈的上下滑动了一下。

我笑着说:“没事儿,他已经吃饱了,你没看少了个鸡腿吗,够了。”

狼抱着酒和半拉烤鸡走了。

这是狼最后一次来我的饭店,从此再也没有来过。



四 最后一次交谈


我家北边有一条铁路,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修建的,尽管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但至今仍在使用。

偶尔会有铁路工人过来敲敲打打检修上一阵,却从来没见火车停止过奔跑。

平时孩子上学,家里就我一个人,每每到写的累了就溜达着出来到铁路上透透气,歇歇脑子,时间长了就成了铁路上的常客。

这里视野开阔,空气新鲜,踩在枕木上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情绪,不想停下来,就想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这一天,我刚走上铁路,就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个人。

我的视力不太好,太远了看不清楚,所以没认出是谁。

“兄弟,挺好吧!”

还隔着挺远,对面忽然大叫了一声,听着有点儿耳熟。

我就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眼,终于认出来了。

是狼。

来的近了,见他背着一个大尼龙袋子,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什么,脸上笑呵呵的,一边走一边伸着手朝我使劲挥了一挥。

“哦,是你啊?”我也朝他挥了挥手,大声问,“你这是要干嘛去?”

“走亲戚去了,敛了点儿破烂。”

狼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顶了一下尼龙袋,在我前面站下了。

我摸了一下口袋,摊了摊手,说:“出来溜达溜达,也没带烟。”

“没事儿,抽我的。”

狼说着用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皱皱巴巴的廉价的黄山牌烟,抖动着弹出一支向我递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他的手黢黑,怕我嫌脏,就连忙过去接了过来。

狼咧了咧嘴,又抖出一支用嘴咬着叼起来,这才又摸出一个打火机。

我赶紧接过来先给他点上,自己也点着,这才又给他塞回口袋里。

狼狠狠的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很长的烟柱,这才说道:“听说……兄弟媳妇走了。”

我没想到他上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我前妻,很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回道:“是啊,人家非要走,我也拦不住啊。”

狼又问:“那大侄子呢?跟着你吧。”

我又点了点头。

狼又吸了两口,声音变得不像刚才那么大嗓门了,有点儿低沉,说:“那就对了,咱自己的孩子,再怎么也不能跟着别人过去,叫别人爸爸。我是没本事啊,你嫂子和闺女才……唉,你比我强,说什么也得好好供他上学。”

最后一句话,是他临走的时候说的,还专门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我。

认识好几年了,第一次听他提起他老婆和孩子,当时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里竟莫名有点儿小感动。

前妻已经走了两年了。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说是前脚刚走后脚就跟人领证了,她们家里人瞒着消息不让跟我说。

孩子跟着我过,今年九月份就要上初中了。



五 最后一面


不开饭店了,时间也就多了,能经常回家看看。

我妈再过两年就八十岁了,虽然身上没什么大毛病,可小毛病也是不断,天天吃药。

我也不知道还能伺候她几年,当然就趁着现在能多尽一点儿孝就多尽一点儿了,虽然我这个儿子也不大趁职。

儿子也挺愿回家,经常在周末问我什么时候去看奶奶。

他妈妈走后家里就剩我们爷俩,平时上学不经常在家可能还感觉不出来,但一到假期里那份缺失的母爱就会变得比较明显,久而久之就渐渐转移到了他经常见面的奶奶身上了。

我们住的地方离家有个三四里地,骑电动车五六分钟就能到,可我更喜欢跟儿子走着回去,这样能撵着他多运动,要不就太胖了。

有时候回来,儿子也会撅着嘴跟我说,奶奶又说他胖了,说好吃头都让他吃了,瞧你爸爸瘦的。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糊弄他,说你长得太快了,当然就显得胖了,你再看看我,又不长个了,当然就显得瘦了。

偶尔在家里聊起来,也会扯到狼,有关于他的经历现状等等,也就渐渐的在我的眼前明了起来。

十年前,他也有过一个圆满的家庭,老婆孩子热炕头,跟其他人家没什么两样。

可后来出了一起事故,导致狼受了很严重的腰伤,从此就失去了劳动能力。

就是在那以后,狼的老婆开始嫌弃他,没过两年就带着他们的女儿走了,听说也嫁人了。

我仔细推算了一下,好像他们家散伙跟我们开饭店的时间前后隔着不是太久,那个时候应该是狼最难熬的时候。

他的外号,狼,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人叫开的。

他周围的邻居都曾经说过,经常在半夜里听到狼在家里“嗷嗷嗷”叫唤,那个声音跟狼的叫声很像。

后来他开始酗酒,也不出去干活。

地里的庄稼荒了都变成了草原也没人打理,最后没办法就被他两个哥哥分着种了,收成之后分给他一些粮食。

按说有了粮食是饿不着的,但遗憾的是其中的大部分都被他拿去卖了,卖来的钱都被买成了酒。

余粮总有吃光的时候,然后他就开始了偷。

刚开始偷菜、偷粮食,然后偷鸡、偷狗,到最后谁家有不用的家什忽然有一天不见了,那肯定是被他给偷去卖破烂了,换来的钱照例拿去买酒。

我妈听说他来店里跟我要酒的事情,就经常提醒我要防着点儿,别被他算计了。

但自从我关了饭店,还没有丢过东西。

有一次,我又带着儿子走着回家,穿过二大队老街时忽然看到老远的有人朝我挥了挥手,然后拐进了一条胡同。

等我走过去才看出是狼。

他穿着一条很旧的打着补丁的黄绿色军大衣,抱着胳膊,缩着脑袋,佝偻着身子,正要回家。

大概是眼睛的余光看到我了,就扭过半边脸,咧着嘴朝我笑了笑。

这一笑,在我看来,很纯净。

回到家我才知道,狼得病了,可能快要死了。

又过了两礼拜,我在老街上遇到妇女主任,见她急匆匆的,就问:“忙什么呢,嫂子?”

妇女主任朝我摆了摆手说:“狼死了,我过来给他们忙活忙活。”

我一惊,忙问:“什么时候?”

妇女主任嘿了一声,说:“谁知道啊,可能是昨天,也可能是前两天。”

我又问:“那他孩子回来了吗?”

“回来?”

妇女主任翻了翻眼皮,说:“多少年都没露面了,谁还管他……”

说完就走了。

我在狼胡同里站下,果然看到有两个老头坐在他家门口,旁边立着一个没有打开的花圈。

儿子拉拉我的手问:“爸爸,谁死了?”

我说:“你一个大爷。”

儿子自言自语的说:“哦,大爷死了,那咱们也去坐席吗?”

这两年,儿子跟着他奶奶参加了几次公事,都知道死了人要去凭吊,然后吃席了。

就说:“不去,他家和咱们家远。”

儿子不明白,又问:“有多远?这不是走着很快吗。”

我没再说话,拉着他走了。

那一次,我们真就成了最后的一面。


尾声


时间依旧在向前行进着,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缺失就有所改变。

该我回家的时候,我还是得照常回家。

只偶尔路过狼的老房子时会驻足片刻,朝胡同里面望上一眼。

有时候也在想:狼不在了,今后,谁还会在夜里嗷嗷叫呢?

差点忘了,狼的名字跟我只差了一个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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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邀云月上,网络小说作者,著有起点网《魔鬼进化系统》、创世网《龙域人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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