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两棵亲密无间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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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儿伯乐“心悦于你有奖征文”】

院墙外面有一些榆树,榆钱儿已经坐在枝头吹了十几天的春风了,它们换上了漂亮的黄衣服。有两枚调皮的榆钱儿骑在晚风的背上落进了院子里。

这个院子属于阿菊和阿强,他们的新房还贴着大红的喜字。

一场雨后,阿菊在院里发现新出了两棵小树苗,一棵稍大,另一棵稍小。她欣喜地对阿强说,这是我们新婚的见证呢!

俩人感情很好,每天都腻在一起,就像那两棵近在咫尺的小树苗。

阿菊和夏天的阳光雨水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催促小树快快生长。树窜高了,虽然还很纤细,主干上长出来稀疏的枝,枝上长了嫩绿的小叶子。风吹来的时候,两棵树的枝叶缠绕在一起,就像过完蜜月,出去谋生的阿强晚上回来和阿菊拥抱在一起一样。

第二年的春天,长高些的两棵小榆树结了榆钱儿,榆钱儿成熟后落了半院。阿菊清扫的时候,正有榆钱在玩捉迷藏,有的躲在石缝里。

后来,有一棵新树苗破土而出。破土而出的树苗听到阿菊的房间里有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欢快地啼哭,她生下一个孩子。

过了些时候,小树苗被来看阿菊的女邻居要了去,栽在她家院里。

阿菊院里的两棵榆树渐渐长高了,树干也变粗了,所以两棵树之间的距离越显得近了,它俩都闻到了对方的气息,调皮的它们也互相搔到对方的痒处,沙沙沙,这是他们的笑声。有一天,阿菊和阿强在小榆树下乘凉,阿菊就说,看,这两棵树太近了,长不开了!

阿强笑笑说,咱俩晚上抱在一起睡你怎么不嫌近啊,它们也想呢!阿菊就笑。

阿强眨巴着狡黠的眼睛又说,它们的根一定盘在一起了,就像昨夜我们俩的腿盘在被窝里一样。阿菊又笑,想起自己非要把腿搭在阿强身上才睡得香,脸就红了。

几年以后,两棵树越来越粗,树干就挨在一起。又过了几年,两棵树干长在了一起,血肉相连,难舍难分了!只是从表面看,还有两棵树的样子。

阿菊和阿强在平淡的生活中互敬互爱,感情与日俱增,从不愿分开,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

他们的孩子长大了,到远方闯荡去了。俩人慢慢到了中年。这时候,两棵树已经彻底成为一棵,有一个共同的圆心,有一个比较圆的外径,根本看不出曾经是两棵。主干分出两个大的侧枝,侧枝又分出许多小枝。每到春夏,阿菊都把一张桌子放在树下,两个人都喜欢喝茶,他们边喝茶边讲一些爱的故事给对方听,也给身边的树听。树叶沙沙,似乎也在讲述。

就这么过了许多年,两个人老了,而老榆树也几十岁了,不过非常茂盛,开枝散叶,在毒日头下遮出大片阴凉。每到饭后,阿菊扶着阿强来到大榆树下,他们绕着树走上几圈,聊着往事,畅想来生。他们认为,万物都有来生。

终于有一年的一天,阿强病倒在床上。阿菊悉心照料,虽然很有些力不从心,却每日都把最迷人的微笑给了阿强——是的,一张温暖的脸,两道动人的眼神,两瓣没有牙齿撑起的抖动着的嘴唇,阿强从来都没看够。阿强并不觉得身体的痛,他有爱情这瓶良药止疼呢!

有时阿菊躺在床上,阿强躺在阿菊的怀里,他俩从窗玻璃向外看,院里的大榆树就收在眼里。不知为什么,它的枝叶比往年稀疏了很多。

有一天晚上,阿强对阿菊平静地说,我要去了。

阿菊点点头,若有所思。她慢慢挪到电话机旁给远方的儿子拨过去,告诉他,你买票回来吧,我和你爹就要——走了,你只用一副棺材把我们俩装在一起,埋在院子里那两棵——不,那一棵树下就好了。

阿菊给阿强擦洗了身子和脸,换上他年轻时穿过的最漂亮的衣服。阿菊仔细打扮好自己,就像当年出嫁那天那么用心,换上多少年没再穿的好看的衣服。

她慢慢爬到床上,和阿强紧挨着躺在了一起。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睡过去,脸上都是安祥的、恬静的笑容。

第二天,远方的儿子赶回家来。他打了一副大棺材,把两个老人放在里面,埋在院子里那两棵——不,一棵树下。
阿菊和阿强比活着的时候挨得更近了,而且每一分钟都不会分开,就像长在一起的那两棵树一样。

他们的儿子锁上院门,又到远方去。一年以后回来扫墓的时候,发现大榆树没再发出新的枝叶。

他们都到来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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