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陆艺
最是多情人, 月下数伤痕。
非为多情苦, 只为心还真。
中秋节,齐国后宫,钟无盐悄声步入后园,立于荼蘼架侧,守候一轮明月。此际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卜竟夕之欢。从宫墙遥望那些万家灯火的热闹,无盐眉心轻锁,向月亮的方向安好祭桌,摆好祭品,点燃红烛,铺设席位,默默地等待月出。
月亮终于出来了,无盐抽出三支香,在蜡烛上点燃,向月神鞠躬,再将香插于香炉中。然后斟满酒爵,将酒洒在席前的地上,再将酒爵放到祭桌上,并递上赞美月亮的祝文,借着月光与烛光,向月亮展开诵读,默默祈祷心中所愿。无盐心中所愿为何呢?她想起那个高大英武的身影,想起他们相见的情景。
无盐本名钟离春,由于是无盐县人,人们亲切地称她“无盐”。她生得高额深眼,长腰粗腿,肥颈秃头,鸡胸驼背,且皮肤粗黑。由于相貌丑陋,顺理成章地成了剩女,到了四十岁的年纪,还没有人敢娶她。
后来,钟无盐流离失所,无容身之处,非常可怜。但无盐依旧在追求着幸福。而且无盐也确实身怀一项绝技,后来她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既然民间没人愿意娶我,那我为什么不去嫁给齐王呢?听说齐王英明神武,他一定会被我的才华倾倒的。疯了!连老百姓都不愿意娶的丑女,梦想着嫁给齐王,痴人说梦吧。而梦常常会变成现实的!
无盐来到了临淄,此时,齐宣王也正在发榜招贤,无盐揭了榜,对守卫说:我是齐国最优秀的女人,闻君王之圣德,我愿意为大王去管理后宫,希望大王能够允许。 此话一出,就像是今天的爆炸性新闻一样就被传开了。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齐宣王的耳朵里,齐宣王求贤若渴,一介女流竟敢放出这样的话来,绝非等闲之辈,所以齐宣王置酒席于渐台,准备接见这位女子。
当钟无盐走进齐国宫殿的时候,齐宣王左右无不被她的相貌惹得笑了起来,并非是笑她的相貌丑陋,而是在笑她没有自知之明。大家都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美女来竞聘娘娘,没想到是个丑八怪。异哉,这样的女人头一次见。
而齐宣王还是召见了无盐,齐宣王没有对这位女子不尊重,齐宣王只是想婉言谢绝这位女子想做娘娘的要求而已。 “当初,先王已经给寡人娶了很多妃子,现在妃子的位子已经满了。现在姑娘连民间的男子都不愿意娶你,你却要当我这后宫之主,请问你有什么奇能吗?”齐宣王的话,很明显是不想伤害钟离春的自尊心,让她知难而退。
无盐望着高高宫殿宝座上丰神如玉的齐王,大胆地说:“我没有特殊的才能,只是仰慕大王的高义而来。” 齐宣王无奈,只好和她继续周旋下去,问道:“那你有什么擅长的吗?”无盐说道:“我擅长谜语!”
只见她斜着眼睛向上翻了翻,又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然后举起一只粗壮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钟无盐这样的行为让齐宣王和身边的美女们都忍俊不禁。宣王摇头说不明白哑谜的意思。
无盐镇定自若地解释说:“我翻眼睛,是提醒大王敌国就快要打来了,情势危急;露牙齿,是告诉大王朝中有大臣不称职,老百姓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请大王不要任用在各国游说的邹衍等人,应该亲近孟夫子。”接着又说:“大王好色是要不得的,应该娶我以证实大王好德,而不好色!” 听罢无盐这番话,齐宣王发现她竟然对朝政大事有这样的真知灼见,于是就命她继续说下去。
无盐接着又侃侃而谈,列出齐国面临的四大危难:“如今秦、楚环伺齐国,虎视眈眈,而齐王你竟然内政不修,忠奸不辨,太子不立,众子不教,反而整日里嬉戏,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这是齐国的第一个危险;大王兴建高台,直耸入云,还镶嵌黄金珠玉,用彩缎丝绢装饰,这样就是玩物丧志,利令智昏,这是齐国的第二个危难;现在朝中贤良纷纷引退山林,奸佞小人侍奉大王左右,进谏者不得入内,民生疾苦难以听闻,这是齐国第三大危难;大王花天酒地,夜以继日,四处征选美女乐工,充斥后宫,对外不修诸侯之礼,对内不秉国家之治,这是齐国第四个危难。齐国现在已是危机四伏,大王如再不悬崖勒马,不久定会城破国亡!”
无盐的铮铮谏言给了宣王当头一棒,听罢无盐的这番论断,宣王幡然悔悟。他当即命人拆除高台,将美女伶人遣送宫外,斥退朝中奸佞,决心开始励精图治。
齐宣王把无盐收入宫中,但由于她相貌过于丑陋,一直得不到齐宣王的宠幸。这使她很受伤。
这天是中秋之夜,月光溶溶,桂子飘香,如此良夜美景,但她却心事重重,十分郁闷。一边拜月一边祈祷:“你以为,因为我穷,低微、难看,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么?你想错了!我的灵魂跟你的一样,我的心也跟你的完全一样!要是月亮赐予我‘貌似嫦娥,面如皓月’,我一定要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
这时,正巧齐宣王也在宫中游玩,忽闻有人在牡丹亭畔,长吁短叹,悄悄走过去,看见月下祈祷的女子,朦胧的月光笼罩着她,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辉,她在月下显得那么美丽,仰望月空伤心落泪的身姿楚楚动人,一股怜爱之情油然而上齐宣王心头,他疾步走过去却发现“美女”竟是无盐!齐宣王转身想要离开,无盐喊住他,“大王,我要给你看一样我的法术?”
“法术?” “对,我会隐身术。” 此言一出,齐宣王顿时来了兴趣,“隐身术?不是骗人吧?隐身一直是寡人的愿望,能不能在寡人面前试试?”(《烈女传》:隐固寡人之所愿也,试一行之。) “如果我隐身成功,大王您能否实现您的允诺,立我为后?”
齐宣王根本不相信无盐还会隐身,满口答道:“好,你若能隐身,我一定让你当皇后。” 还没等齐宣王话说完,无盐就突然凭空消失在月色中。
齐宣王非常惊奇,到处找无盐都没有找到,这下他相信了,原来还真有隐身术,赶快回到房中,翻阅他珍藏的有关隐身术的书籍,又按照其中的方法去做,却没有能成功。
齐宣王终于知道了原来无盐是位高人啊,果然配得上我王后的位置。齐宣王终于答应了钟离春的要求。钟离春顺利的成了齐宣王的王后,这让齐国的很多人把眼睛瞪了个溜圆,差点没掉出来,他们就是不明白君王是怎么想的。
此后,无盐运用自己的渊博知识和高明的兵法,多次指挥齐国军队击退了敌国的进攻。齐宣王在钟无盐的辅佐下,开始专心政务,经过外修内治,齐国的势力日益强大了起来,为日后成为战国七雄之首奠定了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基础。
无盐虽然外貌丑陋,却能在进德修业上补救,学识上的修养,事理上的观察,以及道德勇气的培养,日积月累,都有了丰厚的基础,因此在第一次见面的交谈中就能一针见血地切中时弊,畅所欲言,震撼着齐宣王的心弦。
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看到,身为一国之君的齐宣王,平日听惯了阿边奉承的话语,若非具有灵敏的头脑,如何能够分辨而且接受逆耳之言?更难能可贵的是闻过则喜,从善如流,是非具有坚强的意志力不可的。无盐的义正辞严,固然博得了千古美名,齐宣王也算是十分的难能可贵!
从此,无盐女就成为了长相平庸或是极其丑陋,但是品行道德却十分端庄(在知识上有所广博,很有教养)非常贤淑的女子(妇女,家妇,正妻)的代称。
丑女无盐的故事被千古流传,让许多古代美女也望尘莫及。清代文人胡彦升就曾写下一首《东原怀古·无盐城》绝句,来总结无盐现象: 何处无盐迹可寻? 宿瘤故邑柳深深。 浣纱遗事空留恨, 不及齐妃说到今。
在战争频发的年代,无数英雄都被淹没在烽烟黄土之下,而一个丑女钟无盐,却以她独有的无上智慧和令人称道的贤德在史书中留下了自己光辉灿烂的名字。
时光破除了她显得有些粗陋的外衣,最终展现给人们的却是她一颗玲珑剔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