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X兄、M兄的一封信

X兄、M兄:

你们好。

自上大学之后,咱们兄弟三人旅居三地学习、生活成了常态。值得庆幸的是,每逢过年期间闲时,总是会有至少一次的相聚机会,从七八年前到现在,这个被三人默许的规矩基本没变过。可最近我摸到的规律是:每次约见好像基本都是我来提,提出个相聚的约莫日子,以及相聚的约莫方位。你们倒也总是随和,每次都跟我说:都行,随便,你定。可能是你们怕我太忙,或许大概率在某一年、某一阶段压根儿没有时间,用一年仅有的一次机会相聚?还是担心我会在大过年期间,或是天南海北的奔走,抑或是大刀阔斧的进行着艰难且必须与孤独为伴的创作?如果是出于此类原因,我想你们大可放心:一,我熟人并不多,熟到能出来喝酒侃天侃地,不需要顾及形象谈吐价值观意识形态的朋友更是少之又少。作为一个对北京交通比对青岛还要熟悉的青岛人,岁月已经把仍然在青岛却很难交心的朋友淘汰掉了,因此我回家几乎无人可见。二,我确实有些工作狂,有些疯,当然更多的是执拗,但也不至于执拗过年这屈指可数的轻松时光。除了陪陪家人、读书码字以外,散碎时间多的是,足够让我挑一个利索的夜晚,再配搭一个不需要早起的白天,同你们去喝酒、吹牛、感怀青春,感怀完青春后,再去黯自神伤。

于是这场似乎“必需”的酒局提前三天被约好,时间是定了,可去哪里、吃什么依然选择很多。我主动提议:这是三个“老巴子”、“酒彪子”的相聚,因此特别需要一个接地气的地方,这个地方脚边应该有成箱的青啤,周围的吆喝、叫骂声要直冲云霄,烟灰缸、打火机,以及成包的香烟要摆在显眼的桌面上,若按照这样的思路侧写下去,这个地方应该混杂着烟味、酒味,以及烧烤的味道……那就挑一家烧烤店吧,要中式的,青岛式的,不需要很“文明”的那种……我对青岛早就不熟了,为数不多熟悉的店也陆续因为疫情原因易主,因此我只得拜托常年生活在家乡的X兄你来推荐,不出几分钟便得到了答复,果然是一个我不知道的地儿,甚至连路名跟大致区域都没什么印象。但无所谓,按照导航去就是了,去了以后见到你们,不好的环境也会变好,我姑且把这个现象叫作主观能动性吧,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说实话,你们的样子大抵跟我想象的样子重合,真诚的寒暄、被开烂了的玩笑也依旧是熟悉的语气跟口吻,只不过聊天的话题大多再也不跟做梦、理想、新的宏远志向或目标有关了。从前,咱们三个学音乐的多少都会聊点纯粹的音乐:勃拉姆斯或马勒,平克弗洛伊德或邦乔维,周杰伦或邓丽君……不带任何世俗企图的那种聊,完全出于热爱的那种聊,聊到某个作品瞬间热泪盈眶的那种聊。可现如今就算是聊到音乐,也或多或少都跟商业或世俗沾点儿边:例如倒卖CD与黑胶,例如针对抖音“神曲”风靡榜单的无奈,以及从事音乐新的变现可能性,例如给热爱打油诗的单位领导谱曲,以求事业上的安稳与顺心……一切的迹象突然在饭局过程中吃某根羊肉串的瞬间点醒我:我们或许是到了年纪了,或者说,无忧无虑的时光已然逝去,曾经的美好只会随着记忆的衰退而消之殆尽。我猜想,你们心里是比我更清楚这一点的,所以才会在每次话题的梗塞处提杯,可你们的酒量又是如此的差,从开场的一口闷,发展到半杯,延伸至随意,到最后如同喝白酒般抿上一口即可蒙混过关。但诚然,喝多少是无所谓的,重点是碰杯这一下,碰去凝噎,疏通阻塞,从而得以打开一个新的话题,周而复始,仿佛过去春节期间某台某部电视剧毫无广告的轮播。

我戏谑我到现在还是一个不接地气的“傻子”,依然在大刀阔斧的谈论着理想,寻求着精神上的突破,不怎么关心房价、油价,或是猪肉与青菜的涨幅,天天一股脑的憋在某处听东西,读东西,写东西。X兄你对我说:你这才是正常的,怎么会是“傻子”,你好的很,一定要努力过的更好。M兄,你一直不语,我后来才得知你近两年事业上受了挫折,不过老兄,精神头一定要尽快打起来,岁月不饶人,咱们也不能轻饶过它。不过话说回来,当天我的感触确实挺多,心情略微复杂,全身上下大概有上亿的神经突触在争先恐后的感受、思考、总结些文字,可除了每逢梗塞处同你们碰杯,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成章的话,即使有成章的话,好像又没必要出口。那个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相视无言,而后举杯痛饮是个不糟糕的行为,既有美德,又能喝酒,话不讲满,点到为止。如同斟茶一般,倒个七分满,留个伸出拇指与食指能握住杯又不担心被烫到的余地。

酒局结束后,你俩都比我先到家。M兄,你家离得远,提前撤是对的。X兄,你同我一起出来的,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我大惊,我很久没有拦过出租车了,北京或许已经拦不到出租车了。所以我叫了网约车,站在路边等,这段时间发生的故事你们可就不知道了,我讲给你们听听。

街边突然燃起了烟花,就在我等车的马路牙子上,不过不是那种“砰”一声飞老高在空中炸开的烟花,那种可能会让我受到惊吓。这烟花是那种小型的:先是泛起白烟,滋出白光,如同小型的喷泉一般,而后是噼里啪啦的火星四射,一时间,满目都是频闪的星光点点。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大,准确来说这声音蛮治愈的,像是采耳时天鹅绒在耳道内的温柔摩挲。我站的正巧是一个较适合欣赏其绽放的位置,而烟花的燃放时长也正好跟网约车行驶到我面前所需要的时间一致——约莫半分钟,就差一个红绿灯。我掏出手机拍下了烟花燃放的后半程,烟花放完之后,远处还传来了一阵嬉笑。这嬉笑声应该来自一群少年,或是比咱们年轻一点的年轻人,至于为何以咱们的年龄为界来划分,我也说不上来原因,就是一种感觉吧。

天气确实没有前几天冷,我顺利坐上了车,望着窗外出神,脑海中突然响起了《花房姑娘》的旋律,“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这让我想起了咱们高中的时候,我那时总以为《花房姑娘》是一首情歌,毕竟老崔是一位男性,歌曲名字里又有一个“姑娘”。可那天晚上,我突然感觉过去彻头彻尾的理解错了这首歌,这首歌实际上跟姑娘无关,跟爱情更是无关,这大概是一个“傻子”为理想主义而作的诗歌,这大概是在夜晚马路牙子上燃起的烟花,这大概是比咱们年轻一点的年轻人的嬉笑声,声音里有些不羁与不满足,但一定还是快乐居多。我大概能够猜想的到,迟早有一天,他们也会丢掉烟花,离开马路牙子,走进不远处咱们刚刚相聚过的烧烤店,就着烟味、酒味,烧烤味推杯换盏,一遇到恰当的节骨眼儿,就碰一下杯,如同喝白酒般抿上一口,或是一口闷掉,但咱兄弟几个管不了别人。

希望咱们下次相聚时,最好是能搞点新意,最好是能一起放个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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