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燕终于找到了能跟林克一起玩的方式。

年初的时候她听到林克很想体验一下德州扑克，他在线上玩了有一阵，想试试货真价实的翻牌。陈燕通过“好玩星球”参加了陌生人组的飞盘局，对这种轻社交性质的搭子局心生好感。她在平台上寻找新活动的时候，发现了徐真真组织的线下德州扑克局，报名参加了一次，这次活动的体验还要好过于飞盘局。徐真真是个北京姑娘，找了一份非常清闲且低薪的兼职工作，每周简单地应付完工作后，大部分时间都在组织各种活动，已经小有规模。德州扑克是每周的固定活动，有新手局也有锦标赛，陈燕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陈燕和林克是在一个抢鞋的群里认识的，林克喜欢各种潮鞋，陈燕就完全是为了赚点差价。群里相约一起去天津新开业的鞋店抢新款，最后只有他们两个坐高铁去，其他人虚晃一枪打了个时间差抢先开车前往。这个群里基本都是鞋贩子，没人跟他们讲什么情意，多一个人抢就多一个竞争对手。败兴而归的两人有了同盟的情谊，来都来了就在天津四处逛了逛。

陈燕不清楚这颗情窦是不是那时候种下的，等她反应过来时，好像有点无法自拔了。

林克是个大三学生，多的就剩下时间，陈燕是上班族，只有周六周末能自由活动。陈燕基本每周都找各种理由把他约出来，但除非陈燕明确说要请客，不然林克都会拒绝掉。有时候即便是她说请客，林克也可能临时放鸽子。陈燕困扰于此，找不到突破的方式。

徐真真组织的德州局，成了她苦寻已久的希望。

林克果然是感兴趣的，答应得非常爽快。看到微信对话框里林克的那句“好的”，陈燕许久没有这么愉快了。两人都报名的新手局，林克玩得非常认真，不时会蹦出些看似专业的词汇。陈燕是开心的，可是这开心没持续多久。林克玩得太投入，两人零交流不说，他不时瞟瞟旁边的小美女，让陈燕更加不悦。

原本想着结束德州能一起吃个晚饭，对今天期望太高的陈燕挨不住内心的失望，在一把梭哈失败后，她起身离开了，脸非常臭。对此，林克也只是往她那看了一眼，下一秒就又投入在游戏当中。

至今为止，最快乐的那一天，依旧停留在天津。小半年的相识，七八次的晚饭，这一次的德州，想起来都不算快乐回忆。她总是三请四催他才肯出来，吃饭的过程也鲜少有效交流。他埋头苦吃，她胃口缺缺。

所以是年龄的问题吗，过完年他21，她28。可是年龄真的会是问题吗，她是不相信的。她身边不乏姐弟恋的案例，甚至连电视剧也刮起姐弟恋题材的风潮，总是不缺那种年龄差距很大却浪漫甜蜜的故事。她在独自买醉的夜晚，又从满地失望中找到了力量，她还是想试一试的，她是真的越来越喜欢他的。

僚机的出现加固了陈燕的希望。第一次德州就遇上的健谈男孩叶鲤，非常吸引林克。叶鲤是个三十岁保养得像个大学生的男生，纯纯娱乐星球人，谈吐之间爆梗不断。就连过牌的“check”，都要被他戏谑成“安检”，以至于那一下午每个人的“check”都自行改成了“安检”。林克主动加了叶鲤微信，还表示只要叶鲤来玩，他都要来。

叶鲤和徐真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只要没别的安排都会来参加她的活动。对德州的兴趣和对叶鲤的好感，使得林克每次报名都非常主动。没等陈燕通知他，就看到他已经出现在报名名单里。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固定的相聚，每周六，德州扑克局。

陈燕有意识地接近叶鲤和徐真真，在第四次德州后，主动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饭。没有后续安排的叶鲤和徐真真答应了，听到叶鲤和徐真真都去，林克连忙表示自己也要去。徐燕暗笑，却忍不住嘲讽你不是有事吗？林克略略有点尴尬，但很快就没当回事。

有叶鲤和徐真真，这顿晚饭欢乐不断。林克很开心，陈燕也很开心。

徐真真正在筹备一个露营的活动，林克当即表示自己要报名，还央求叶鲤也报名。叶鲤不置可否，只说要看到时候的安排。没有得到邀请的陈燕忍不住揶揄他：“只有大学生时间才这么自由。”

“不是周六周末两天吗？”

“成年人的周末也是身不由己。“

林克被怼得没话说，陈燕心里有种得意的失落。徐真真和叶鲤对视一眼，徐真真打圆场道：“他就是拿乔，这种活动他肯定来。”

叶鲤和徐真真开始讨论起到时候要玩什么，林克认真地听着，徐燕心里失落无比。哪怕是如此的心境，饭局结束后，她依然选择跟林克一起走两站路，送他回家。

林克是个住胡同的北京本地人，走两站的距离能到他家，然后她再坐夜班公交车回家。路上有叶鲤、徐真真、德州这三个话题，还不算太闷，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很快就走到了。林克二话不说就告别了徐燕，走进了自己家的巷子。徐燕独自站在公交车站，等了快半小时才等到夜班的公交车。

夜航的公车，像深海里的鲸鱼，游行在沉默的夜色里。陈燕坐在最后一排，眼神不聚焦地浏览着安静的街景。心里的滋味明明暗暗的。

快乐的时分吉光片羽，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苦涩和暗沉。喜欢大概从来都是枷锁，用温和的外貌欺骗，就再得不到岁月静好。有的都是大起大落，他答应出来，她开心得原地跳舞；他只顾着游戏，她黯然神伤；他愿意一同散步回家，她享受到陪伴的祥和；他兀自离去，她如坠谷底……期待着、失望着、开心着、痛苦着，虽然没有在一起，体验却不少。能不能有一种摆烂，装聋作哑地纠缠着，偷一点幸福的错觉？

她到站，忍不住在彻夜透亮的便利店里买来啤酒，边走边喝，醉意上来后蹲在路边嚎啕大哭。

看到徐真真办德州办得非常顺利，培养出的客流量也挺大，其他人也跟着办起了德州。徐真真在群里吐槽起一个特别离谱的组织者，说他们的场地居然是在一个猪肉摊后面，林克开玩笑说要去一探究竟。

那个局是个周五晚上的局，陈燕下了班急急忙忙赶到，林克已经坐在里面了。相比徐真真找到的活动地，这个地方狭小逼仄，陈燕只能跟林克挨着，不时会有肢体接触。那一天林克手气很好，打跑了所有人，最后只剩下他跟陈燕两人，他手握一张2和一张6，却轻松梭哈赢走陈燕所有筹码，成了当晚第一。陈燕从没有见过这么开心的林克，他激动地复盘着最后用这么差的牌赢了陈燕，陈燕随声附和他今天真是实力非凡。

两个人穿越昏暗潮湿的菜市场小道，灯光昏黄，两人的影子并肩地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陈燕看着那影子，觉得这画面像极王家卫的镜头。

“下周的露营你会去吗？”林克问。

陈燕一时惊讶，却明知故问道：“去啊，你去吗？“

“我去啊，我跟叶鲤约好了。”

陈燕点点头，这脏乱的环境完全成了电影里的优雅漫步。

期待已久的露营，林克学校有事情，爽了约。带着无法言说的失望，陈燕还是坐上了前往郊外的小巴车。来都来了，她并不想浪费，尽力地融入到开心的氛围中。拍一些照片，发在他们四个人的小群里，林克却不发一言。只有当徐真真发了一段叶鲤玩水的视频，林克才姗姗来迟地回复了一句：“羡慕麻了。”

晚上他们燃起篝火，徐真真发起真心话的环节。几个朋友分享了自己的奇特经历，她在几罐啤酒后，忍不住说出：“我正在喜欢着一个人，但他不喜欢我。”

徐真真和叶鲤心领神会地互看了一眼，徐燕虽从来没明确表示，但她对林克的喜欢已经溢于言表了。他们接触没那么多，但徐燕总是在群里cue林克的举动，早就露出真相。

“喜欢一个人可能能藏住，但不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总是不回的微信，总是拒绝的借口，总是回避的交谈，我没有傻子的天赋，骗自己需要很强大的内心，我应该没有那个心力等到他认真看向我的那一天了。

“我对自己说，就当这是一场大雨吧，我没有带伞，也没有要躲。等淋完这场大雨，我的青春应该也就结束了。

“或许这是失败者的宣言，但我认真地喜欢过，也努力争取过一些相处的时光，虽然远远不够，但好歹拥有了一点。

“那就祝平行时空的我和他，幸福美满吧。这个时空里的我，大概要放弃了。“

陈燕举着啤酒罐，围坐的人群也举着啤酒，映照火光，徐真真看到她满眼闪烁。她办活动这半年来，来来往往好多人，她的故事不算离奇，却也震撼了她好几次。大概是那一晚，徐燕明明已经喝大，走路都不太稳，却还要坚持陪林克一路走回去，还被林克拍下步履蹒跚的样子发到群里。叶鲤之前就说过，第一次看到他俩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直到那一天她真的完全感受到女孩的勇敢。

徐真真问叶鲤：“陈燕为什么这么喜欢那个小屁孩？“

“起先可能是好感，算是那个良夜的后遗症，后来可能有点胜负欲在里面，不信自己搞不定一个小屁孩，之后付出得越多，自己收获的委屈越多，一切就乱了章法，她被自己的委屈给困住了吧。”叶鲤说，“她那句话我特别认可，青春会结束在一场大雨之后，等雨停了，她就再也不会这么勇敢地喜欢一个人了。”

后来，陈燕和林克依然会同时出现在德州局上，林克不再满足于新手桌，转移到了锦标赛那一桌。陈燕在一次大获全胜后宣布，下周她要报名锦标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