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杨聪明,是一只七星瓢虫,生活在油菜田里。
我的悲剧,就是在油菜田里开始的,自从我爱上一棵油菜花开始。
那年我还年纪小,用人类的计算方法,差不多十六七岁,她也一样的年纪。少年人都是看脸的,她是长得好看,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爱上了。
记得她家住得很远,孤零零住在田埂外面去了。那一次我也是贪玩,和一只青蜂儿干仗,打不过人家,被人追得很狼狈,一路跑到了田埂外,迎面就碰上了她。
她把我藏到了她家的门后面,等青蜂儿跑过去了才把我放出来。我从门后面出来,看见她的脸,整个人都呆住了。太阳照在她含苞待放的脸上,每一丝细小的绒毛都那么清楚。那天我是失魂落魄回家的。
后来再见她,我便叫她迎儿,说是迎面碰上的。她便也应了。她说我是她街上碰到捡的,叫我碰儿,我也很高兴。我们很聊得来,应该属于心灵相通那种,用人类的话讲应该是一见钟情了。
我每天都去看她。我家离得远,每天都翻山越岭;每天都能看到她,只是有时候不能说话,只能远远看一眼,她爹看得紧。
她爹说再看到我这穷小子,就打断我的腿。我不怕打断腿,只怕没有腿了就来看不了她了。我心里面只想着她,为了她什么也不怕。
只是家里没有钱,和迎儿又门不当户不对的,我爹不敢去提亲。我爹说傻小子,你想的这件事,爹都懂,爹支持你,等你多挣点钱,我就舍了这张老脸去帮你说去。我便出门去打工了。
这一出门有好久,按人类的时间算差不多三个月了吧。我一直在工地上帮蚯蚓大叔扛土疙瘩,每天累死累活的,后院却起火了。我的迎儿被青蜂儿缠上了。
青蜂儿这小子长的壮实,不学好在街上横行霸道,没人敢惹。看迎儿长得漂亮就天天去骚扰她,迎儿她爹怕青蜂儿的毒针厉害,敢怒不敢言。听说迎儿每天都偷偷落泪,我的心都碎了。
蚯蚓大叔给了我一些肥料作报酬,我赶紧往回走。一回来我就去找迎儿,把肥料和平时工作时收集到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给她。迎儿高兴坏了,依偎在我怀里开心得象个孩子。
我收集了一些雨水,在迎儿身边做了一个陷阱。青蜂儿再来的时候,掉进陷坑里,翅膀湿了,被我拔掉了毒针,灰溜溜地爬走了,再也不敢来放肆。我这人有点阴,为了爱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我已经对青蜂儿手下留情了。
我和迎儿的感情一天比一天好,她也一天一天的出落成大人了,一天比一天更美,更娇艳。然而她爹还是没有答应我们的婚事,我只有一天一天地等下去。我没有放弃,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有一天我会感动她爹的。
但是天有不测的风云啊!有一天我去看迎儿的时候,发现她旁边的草都死了,她的身上有一半叶子都枯萎了,她爹也已经淹淹一息了。
我们围坐在她爹身边,她爹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事情的原委。原来田埂上草长得太多了,被人类看见后喷了一种叫“百草枯”的农药,这药沾到叶子上很快大家都不行了。
她爹叫我一定要救活迎儿,一定要和迎儿成亲,然后就撒手而去了。
我把迎儿受伤的叶片修理掉,用我的口水细细地帮她涂抹伤口。然后去蜘蛛舅舅那里求来了止痛药和丝带,帮她密密地缝合起来。每天我都守在她身边,用雨水和露水,慢慢地滋养她。迎儿终于一天天恢复过来。
那天她完全康复了,对我笑了,说我是她永远的最爱的碰儿。她说她要嫁给我,她要一场浩大的婚礼。她要百花都开放着,百草都茂盛地长着,百鸟都欢唱着。她要全世界都见证我们的婚礼。
我让她再等等,然后我就出发了。我飞过了长江、飞过了黄河、飞过了长城,飞到了北京。我飞到了部长家里。在部长家的窗台上,我对他讲了我的故事和我见过的故事。我很微小,却很坚定。
部长颁发了一纸禁令,百草枯便被禁止使用了。
然而,等我长途跋涉回来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了。我的爱人,被一个路过的小男孩,摘下了花朵。
我埋葬了我的爱人,把自己变得冰冷。人类,从此就是我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