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用论。

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传说唐时名士李源有感于世事,无心仕途,与一叫圆泽的僧人相交甚欢,结伴游山玩水,常有诗歌唱和。

一日二人出游,圆泽指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农妇,说是时辰已到,要托身转世于她,要李源三天后去相见,并约以婴儿会以笑脸相迎为证。又说十三年后于杭州灵隐天竺还当再会。沐浴更衣,让李源念佛号助他速生,一会就盘腿坐化。三日后,李源到农妇家里,婴儿正洗澡,看到李源即开口朝他笑。

十三年后,李源不忘旧约,来到灵隐天竺,天竺山道上,遇一牧童唱歌,看到他直叫“李源,李源”,李源瞧那牧童眉眼宛如故去老友圆泽,不甚唏嘘。牧童唱着竹枝词,词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用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两人说了一会话,牧童说李源尘缘未了,劝勉继续修行,就此相别。说罢,唱着歌,隐入烟霞不见。歌曰:“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

明朝袁宏道亦有诗《三生石》歌咏此事,诗曰:“此石当襟尚可扪,石旁斜插竹千根。清风不改疑圆泽,素质难雕信李源。驱入烟中身是幻,歌从川上语无痕。两言入妙勤修道,竹院云深性自存。”

佛教说万法唯识,识通三世,前世、今世、未来世。“石”字谐音“识”,亦是譬喻无明业识顽固难化。“旧精魂”说阿赖耶识,真妄和合,无始俱有,精微细妙难知。第一首诗大意是说:无始以来,你我流浪生死,而能成为知交,游玩山水,诗唱相和,甚为难得。这些往事就无需多言,今日难得你能不忘旧约,爬山涉水来访,甚为感动。我现在虽然变化了个身躯,需知自性本无动摇,元无生灭,亘古长存。

现在说下《红楼梦》,作者把这些诗和意象化入小说,“灵河岸上三生石畔”,“赤瑕宫神瑛侍者”,宝玉出生时含石而生,石可携可玩,怡红院与潇湘馆相邻,潇湘馆有翠竹千根。“此石当襟尚可扪,石旁斜插竹千根”。赤目生眚,“瑕”者,瑕疵。“瑛”者,花也。眼有疾病,见空中有花。“空实无华,病者妄执”。“侍者”非主,“本觉本有,不觉本无”,无明业识没有自己的体性,是一种幻觉,体唯自性,圆成实性。

宝玉落胎时的那块玉,正面是“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八个字。反面是“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是说莫要迷失自性,自性具足无量寿光明。反面的意思是反转,转识成智,得其妙用。

和尚说玉要金来配,所谓金玉良缘。是提醒欲望动时,莫要著相而沉,要知自性像真金不坏。薛宝钗身上戴有一金锁,锁上錾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续”。两人后来也成婚了,奈何“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两人只是世缘,宝玉跟黛玉却是仙缘,“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

金锁上字表面说金锁是个吉祥物,常戴能长命百岁。其实提醒说宝黛二人是仙缘难割。贾家买来学戏的十二个女孩子,芳官最像宝玉,龄官最像黛玉,可说是二人的“传影”,文字玩到这种境界,真是叹为观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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