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堔推开厚重的橡木门，酒精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凌晨三点的公寓寂静得可怕，只有他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突兀的回响。
他习惯性地松了松领带，却意外地瞥见客厅沙发上有个人影。沈芊芊蜷缩在沙发一角，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裙，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相框。
“怎么还没睡？”陆堔的声音因酒精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沈芊芊抬起头，灯光下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像是哭了很久。陆堔心里莫名一紧，酒醒了大半。
“出什么事了？”他快步走过去，这才发现她怀里抱着的竟是他们儿子的满月照——照片上的宝宝陆浩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胖嘟嘟的脸颊让人想轻轻捏一下。
沈芊芊的嘴唇颤抖着，良久才发出声音：“浩浩今天...叫妈妈了。”
陆堔愣住，随即松了口气，嘴角扬起：“这不是好事吗？十个月的宝宝，是该学说话了。”他伸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却被她躲开了。
“他叫的是保姆林姐。”沈芊芊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陆堔心上，“他对着林姐喊‘妈妈’。”
陆堔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记得他第一次翻身是什么时候吗？”沈芊芊突然问，眼睛直直地望着他，“记得他什么时候长出第一颗牙吗？记得他什么时候开始会爬的吗？”
陆堔张口结舌。公司最近正在准备上市，他已经连续两个月早出晚归，有时甚至直接在办公室过夜。儿子的成长，他几乎全部错过了。
“今天林姐请假，我亲自给浩浩喂饭、换尿布、哄他睡觉。”沈芊芊的声音开始哽咽，“可他一直哭，不停地朝着门口张望，他在等林姐。”
陆堔在她身边坐下，试图揽住她的肩膀：“芊芊，我知道你辛苦...等公司上市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不要再说公司上市了！”沈芊芊突然爆发，猛地站起来，相框从她手中滑落，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陆堔，我们要失去儿子了！不是物质上，是感情上！他不需要我们，他有保姆就够了！”
“别胡说，我们是他的父母。”陆堔试图保持冷静。
“父母？”沈芊芊苦笑，眼泪终于决堤，“我们配吗？你数数，这个月你见过他几次？陪他吃过几顿饭？你甚至不知道他已经不喜欢那个小熊玩偶了，现在他睡觉必须抱着小海马！”
陆堔怔住了。他的确不知道。上次他给儿子买礼物，还是三个月前的事，那时他带回来的就是一个棕色的小熊玩偶。
“我今天意识到，我对浩浩而言，就像一个偶尔来访的亲戚。”沈芊芊蹲下身，小心地拾起破碎相框中的照片，“而你呢？你连亲戚都不如，你只是个陌生人。”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击中陆堔的胸口。他想起那天他提早回家，想给儿子一个惊喜，当他伸手要抱浩浩时，孩子却害怕地扭过头，紧紧抱住保姆的脖子。当时他只觉得有些失落，却很快被工作电话分散了注意力。
“那你要我怎么做？”陆堔的声音带着无力感，“放弃公司？放弃我们努力这么多年的一切？”
“我要你选择。”沈芊芊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决绝，“选择家庭，或者选择事业。但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儿子在一个没有父母爱的环境中长大。”
陆堔深吸一口气：“你知道公司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沈芊芊打断他，“但我也知道，孩子的童年不会重来。今天浩浩对着保姆喊妈妈的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陆堔，我们不能再这样缺席了。”
她将照片轻轻放在茶几上，转身向卧室走去，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周六是浩浩的一岁生日，我希望你能在场。真正地在场。”
陆堔独自坐在客厅里，看着地上碎裂的玻璃，心中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想起自己的童年，父亲总是忙于工作，母亲身体不好，他大多时间由保姆照顾。他曾发誓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
可现在，他正在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父亲。
——
周六早晨，陆堔被手机铃声吵醒。是秘书打来的，提醒他今天上午有个临时安排的紧急会议。陆堔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日历——用红笔圈出的日子旁边，沈芊芊清秀的字迹写着“浩浩一岁生日”。
“取消它。”陆堔对着电话说，声音因刚醒来而沙哑。
电话那头有明显的迟疑：“但是陆总，这个会议关系到...”
“取消所有今天的安排。”陆堔坚定地重复，“家庭紧急事件。”
挂断电话后，他转过头发现沈芊芊正站在卧室门口，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
“你真的不去公司了？”她问，语气中有一丝不敢相信。
“今天我是爸爸，不是总裁。”陆堔下床，轻轻拥抱了她，“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
一整天的体验对陆堔来说几乎是全新的。他第一次亲手给儿子换尿布，结果弄得一团糟；第一次尝试喂饭，被浩浩用胡萝卜泥糊了满脸；第一次陪儿子玩积木，发现小家伙已经能摇摇晃晃地走几步了。
最让他震撼的是下午发生的事情。当时浩浩在玩玩具车，不小心撞到茶几腿，顿时哇哇大哭。陆堔下意识地喊林姐，却突然意识到保姆今天特意被沈芊芊放假了。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儿子哭得通红的小脸，心里一阵揪紧。沈芊芊没有上前，只是轻声说：“他是你的儿子，拥抱他。”
陆堔笨拙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儿子搂进怀里。起初浩浩挣扎着，继续大哭，但渐渐地，孩子的哭声小了，最后安静地趴在陆堔肩上，软软的小手抓着他的衬衫。
那一刻，陆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涌上心头，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父亲的责任，什么是无法替代的亲子纽带。
傍晚，他们为浩浩准备了小小的生日派对。当陆堔看着儿子用沾满奶油的小手抓蛋糕，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时，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幸福感。
“看镜头！”沈芊芊举起手机，记录下陆堔抱着儿子，两人都满脸奶油的温馨时刻。
晚上，将浩浩哄睡后，陆堔和沈芊芊并肩坐在阳台的沙发上，望着城市的夜景。
“对不起。”陆堔轻声说，握住沈芊芊的手，“我错过了太多。”
沈芊芊靠在他肩上：“今天是你给儿子最好的生日礼物。”
“我会调整工作时间，”陆堔承诺，“每周至少三天准时回家。周末尽量不工作，除非紧急情况。”
沈芊芊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真的吗？”
“真的。”陆堔点头，亲吻她的额头，“今天当我抱着浩浩，他停止哭泣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重要的。公司上市与否，远不如看到儿子信任地趴在我肩上来得重要。”
就在这时，卧室传来轻轻的哭声。两人同时起身，但这次陆堔按住了沈芊芊：“让我来。”
他走进婴儿房，看到浩浩站在婴儿床里，小手抓着栏杆，脸上挂着泪珠。陆堔温柔地将儿子抱起，轻轻拍着他的背：“爸爸在这里，不怕。”
令人惊讶的是，浩浩很快安静下来，小脑袋靠在陆堔肩上，呼吸逐渐均匀。就在陆堔准备将他放回小床时，他听到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爸...爸...”
陆堔整个人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怀中的儿子。浩浩半睡半醒，软软地又喊了一声：“爸爸。”
这一刻，陆堔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紧紧抱着儿子，仿佛拥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沈芊芊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幸福笑容。她知道，这条路还很长，改变不会一夜发生，但至少，他们正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陆堔轻轻将儿子放回小床，盖好被子，俯身在那柔软的前额上印下一个吻。
“晚安，我的宝贝。”他轻声说，“爸爸爱你。”
走出婴儿房，他拥抱了等待在门口的沈芊芊：“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没有放弃我们这个家。”
“永远都不会。”沈芊芊依偎在他怀里，“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远处城市的灯火闪烁，但此刻，陆堔心中最亮的灯，就在这个家里。他终于明白，成功不在于拥有多少财富和成就，而在于是否拥有能够分享爱与温暖的家人。
而这一切，永远都不会太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