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晚上,和几个朋友去了鸿洲码头的酒吧。几近凌晨,这里也才刚刚热闹。
不大的酒吧,不大的舞池,不多的女孩,等着朋友的朋友。要来的十几个朋友,各种缘由下认识。来时不相识,又同在桌前喝酒。
酒吧里都是这样的人,前面都是陌客,同一张桌前坐下,都成了熟人,不知道经历,去留,不知道酒吧的名字,没留意酒的名称,恭敬相邀同饮,且都是十几年的老朋友。
半场以后,酒吧带头跳舞的舞女也都下来,换成了来来往往的停留客。音乐一点都听不清,不清楚到底是喊的歌词还是敲出的电音,只有叨扰耳畔的音响,渐欲迷人眼的灯光。各种的东西抛洒着,闻得到香水的妖娆刺激,也有酒精的麻痹,一支南京烟的甜口。
来的朋友都是学习舞蹈的,夜越深越是适合跳舞,不会是西方的舞,因为那样的清雅与灯光、音响格格不入。要有无规无矩姿态,要有不在此时此地的青年意气。别人有送来香槟,不拒绝,拖住高脚杯,一饮而尽,烟花泡沫般缓缓消失殆尽,每个人不曾给别人看见的日子也是这样子消失殆尽。
桌前这里各种的不相干相识,到了学校也是路人不相知,一样的妆,一样的衣服和高跟鞋,也不会是相似在酒吧。唯一证明那个晚上一起喝过酒、聊过天的不过是躺在列表里的联系方式。
我们也到了可以半夜不归,到酒吧黎明才回的时候。我们也到了可以不用在乎成人,随意喝酒的年纪。我们也到了可以拿香烟压抑苦闷,扯谎排解的日子。我们也野蛮的生长,野蛮到毫无道理,佛洛依德梦中之我恍惚就是现在,镜中之我也认不清。
市井街人也有阳春白雪的远方和诗,贵妇公子也有吃尽苦头流落街头讨着生活的日子。从来都不会想象此前的面貌,再见也许面目全非,也许是穷款潦倒到面目可憎,也许有机会去做攀援跪腑。日出日落,朝朝暮暮,更出彩还是一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再见面已换三秋。
已然黄发的沈梦君,说超过三十岁就自杀;不为爱情婚姻羁绊的安生有了女儿。越来越生长,越来越知道不会按照自己设计的模板安稳滑行,野蛮的生长,到有一天自己也不能相信,轨迹早也模糊不清,方向和规矩的条框也都锈蚀。对任何事的无动于衷还是有感而发,都在野蛮的时间中打磨得不敢想象。
去音乐餐厅,不敢点太贵的,不敢说换一个地方,不敢对服务员大气一点说话,只能腼腆的小口吃东西,静静听弹唱。就是这样的人,会不会以后在米其林餐厅里,温文尔雅地自己搭配西餐的辅料。
一个激情朝气,相信生活精彩的毕业生,不怕打击,不怕挫折,拥有者无限的热情和精力。就是这样的人,会不会在后来被干枯的生活榨干丢掉最后一点生气,麻木不仁,对一成不变的生活说知足。
高考的迷人之处,不是如愿以偿,而是阴差阳错,认识不知觉何时闯进生命里的人,看见意外看见的风景,正是如此,无可预料,无可按部就班,只能够期待并努力相信着。这里的每个人都野蛮着,你见到的他、她,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回去以后长成了你不认识的样子,你我都满怀热忱又警惕保持距离。
和发小间能谈论的只有以前。从前喜欢健康阳光的男孩,现在阿谀奉承,每天追求着KPI和工资。街口听妈妈话的女孩,现在无比厌烦着家人的每一句话。
你见过一个抽烟、喝酒、打牌,满身文身、满口脏话的女孩,不知道她曾经可能维维喏喏饱受欺凌。你听说的一个家庭温馨、事业稳定的白领,不知道曾经泼皮耍赖,一年工作换了十几个。你知道的只是恰巧着倏忽见看见的,不知道过往,不知道未来,看到的也是现在。
一年四季,春暖花开,秋雨冬雪,也不过是随着季节穿起棉衣来、脱下单衣去过着。生老病死也都是一声不响地默默地办理。到后来,那结果,谁晓得怎样,反正一塌糊涂去了吧。每个人野蛮生长的是他自己的生命,此后再此后,怕是相识却再不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