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四口煮夫 (老文“搬家”简书)
这六年多来,我曾无数次在梦里“寻找”我的这位兄弟,四年前的清明回家探亲,终于来到了他安息的地方,烧了把黄纸……
我儿时身体虚弱多病,按老家的风俗,如果能找一个属相八字相符合的人做干爸干妈,方能保佑健康成长。就这样糊里糊涂得在我七岁的那个春节,我爸爸带我去了我现在的兄弟家,拜过他父母,相互交换了红包、礼品,我就开始叫他的父母:干爸、干妈了。我这个兄弟是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所以我称他兄弟俩为“大哥、二哥”,二哥只比我大一岁,我总是直呼其名。
我们三个义兄弟在同一所小学,大哥高两级,二哥和我同级不同班,平时我们只是见面笑笑,只有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或双方父母相互走访聚聚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我义父(老家称为:干爸)是村里的会计,干妈虽然是农村妇女,但勤劳能干,他家境比我家好,自然懂得也比我多,那时候我对他俩很是钦佩。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爸爸带我去看望了我干爸几次,说生病了,不久干爸居然去世了。刚刚开始听说干爸去世时,我们还很伤心。后来按农村习俗,过完7个“七”,一年后为让死者能在天堂安息,还要举行一次“上天”仪式,我到现在还记得,大哥比我们懂事一点,我和二哥在干爸上天仪式当天,居然玩游戏玩得特别开心,今天坐这里想想那是很可笑而且惭愧的事。
随着我们慢慢长大,我和二哥的天真和欢乐开始越来越少。干爸的去世给他家的生活带来了太多打击和沉沦,哥俩的学习成绩不断下滑,不该有的悲观和厌世慢慢出现在他俩身上。就这样时光飞逝,我和二哥虽然一直同校同级但不同班,但平时交流也不多。但现在还记得那时候二哥个子矮,长相也不够清秀,只是脾气特别好。
直到初三,我和二哥分在同一个班,也正是那时候,我们彼此的了解才更加深入。学校住宿条件有限,规定上下床要住四个人,也就是两人必须睡一张床,很自然我们俩选择同睡。第一次和我这兄弟同班还同床,冬天没有暖气的宿舍,两人团成一团相互抱着对方的脚睡。那一年,我们学会了去寻求一些乐趣,我们经常一起“偷”同学的好吃的;我们经常一起晚自习后去学校门口吃一个老头卖的油渣面;我们每天晃悠在学校的每个角落;放学路上我们约同学骑自行车一起去“飙车”;有人欺负我们,我们也一起维护对方;甚至我们还和另外三个同学一起组成号称“五虎”的帮派……
可是我兄弟俩还是发生了一次不愉快的经历,至今已经过去21年了,具体的原因我已经忘记了。大概是那天我们几个同学在教室边吃晚饭边吹牛,不知道后来为点啥事,他对我的反驳和指责,让我觉得在大家面前很没面子,等他从教室门口的水池洗了饭盆回来,我仗着自己力气大打了他一拳,还对他发火说要收拾他。大概他觉得自己是哥哥的原因吧,我兄弟并没有还手,只是在原地木讷了两分钟。后来的一周我们虽然还睡同一个被窝,但都不开口讲话,那时候我们还是懵懂的少年,时间也是一味绝佳的淡忘剂,很快我们虽然忘记了不快,但这么多年来我内心一直还为这件事隐隐作痛,再也没有机会去道歉,虽然也许二哥早就不记得了。
很快中考了,全班56个同学我考了第七,花钱能勉强上一所普通高中。我兄弟比我稍微差了一点,我那时候开始知道上学对于我们一个农民的子女是多么重要,我选择复读,我兄弟看到我复读,他回去和我干妈要求也要复读。后来在我爸爸帮助下我们又回到学校开始了复读生活,不过这次不是同一个班了。我之所以今天能比农民工多了点文化的,很大程度上得感谢那一年,为了“炫耀”自己的聪明,我每次考试总分始终全班第一,也使得我成功地考入了省重点高中,而兄弟则花了点钱进了一所离家很近的普通高中。
在接下来的高中生活里,我们只能逢年过节一起聊聊,差距也渐渐变大,一晃高中毕业了,我虽然高考不如意,但兄弟从此开始了自己民工生活。慢慢的以后每一次见面,兄弟两眼透出来的迷茫和对社会的无奈也愈加深邃,而我每每也只是和他吹吹大学生活如何的精彩。大学毕业了,我带回了女朋友去拜见干妈,兄弟还是只身一人,要知道在农村那个年纪都要结婚了。我每次回家,我妈妈都唠叨兄弟尚未有对象的事,兄弟其实很聪明能干,使得一手精湛的装修手艺,而且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只是命运和他开了点玩笑。
2007年我考上了研究生,国庆回家,别人刚给兄弟介绍了一个陕西的女孩子,我带我女朋友去拜访我兄弟一家,我们聊得很开心,见二哥和女友特别恩爱。那个女孩子在我兄弟家住了两个月,听说怀孕了,可是准备办婚礼前,介绍人要5万元介绍费和礼金。兄弟打工那两年没有什么太多的结余,就这样无奈的情况下,女孩子被逼把孩子打掉离开了我兄弟,我兄弟又回到了孤苦伶仃的一人世界。读研期间我难得回家,偶尔回家见到兄弟总是那么忙忙碌碌,人也变得更加内向,甚至少许自卑和迷茫,我们之间的话题更加少得大致流于形式。2009年春节后,我的一个堂嫂给他介绍了一个离异并且还有一个8岁女儿的女人,见面后我兄弟看上了对方,但对方觉得我兄弟既无钱财又无长相,一直没有给予肯定的答复。听说一个暴雨的黑夜,我兄弟一人在那个女人楼下苦苦等待了一个晚上,最后不但没有打动女方,还因此把他们的事给彻底黄了。
2010年春末,我正在学校忙硕士论文的时候,爸爸给我打了个电话,最后说最近正忙我兄弟的事,我想这次二哥估计要有喜事了,没有想到爸爸回答好像一个晴天霹雳:二哥意外去世了,我顿时整个人蒙了,惊愕了很久也没有能回过神来。后面的话我几乎没有听进去,三四个月前春节的时候,我还在他家谈论过以后我们的人生规划,怎么突然我的兄弟就这么走了呢?我征求父亲的意见是否要回家送二哥最后一程,我爸爸劝我说毕业和工作的事要紧,回来也无济于事,他在家帮忙处理后面一切就行了。就这样,我特别遗憾得没能见兄弟一面。虽然我们是如同“指腹为婚”一般没有选择的异姓兄弟;虽然我们曾经朝夕相处彼此无所不知;虽然又为各自生活奔波没有了可以分享的秘密;虽然后来每次见面只是太多的寒暄。可是,我至今一直常常想起那曾经在不到一米宽的床上同一个被窝睡了一年的兄弟。
毕业后回家,妈妈告诉我,我兄弟是在给一家别墅装修的时候,梯子倒下人从三楼窗户掉下来摔死的。兄弟死得很惨,脑浆都摔出来了。还听说那时候兄弟还有一个女朋友,虽然也是离异的,但是也已经怀孕了,兄弟出事后女方迫于无奈也把孩子打掉了……
命苦的兄弟就这样连一句托付也没来得及留下,却带着人生无数的无奈,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我脑海里始终难以忘记我们儿时的笑容,也走不出对生命脆弱的感伤,我直到一年后才把他的手机号从我手机里面删除。今天静心用这篇短小的文章去浓缩我兄弟的一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命运太可怜,还是我们的生活太可悲,从下笔到现在我的泪水一直没能擦干。
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寻找到我兄弟了,如今还远在新疆,我很害怕有一天也再找不回来曾经的自己。借此征文的机会,仅以此文纪念我的兄弟!
田华峰,2013年7月23日于乌鲁木齐
(此文曾作为公司征文,仅用来纪念兄弟张贤。)
2016年11月24日修改“搬家”至简书,如果喜欢,也请看看前面的文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