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

谢洁刚刚从前台取回自己叫来的外卖，坐在自己的小隔间里正在拆一次性筷子，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向自己靠近。不自觉地皱皱眉，谢洁抬头看，果然朝着自己这边跑过来的是技术部的新人李辉。

李辉是刚进公司的大学毕业生，也只有他那种毛躁的性格，才会在安静的办公环境里跑来跑去的。谢洁第一次和他有近距离接触，是她在过道里敲打突然又不肯工作的傲娇打印机时，李辉风风火火地跑来帮她弄好了打印机。那个时候她只觉得这个新人做什么事情好像都是匆匆忙忙的，但是在问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匆忙的时候，他却只是嘿嘿笑着不说话。

后来她又打内线电话叫李辉帮她修过几次罢工的破电脑，如此一来二往，在人际交往方面极为慢热的她终于和李辉熟识起来。

其实李辉也并不是只帮她，全公司的男女老少电脑或者无线网出了问题都喜欢找这个开朗又风趣的新人。可是他却惟独只问了她，你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就追你了。

当时李辉双手支在谢洁的办公桌上，俯下身子以这种委婉的方式告白，日光如同传说中的一样很应景地从侧面打照在他年轻的脸上勾勒出棱角线条，那瞬间谢洁只觉得这场景很像蹩脚的少女漫画。

可无论告白的画面再怎样像少女漫画，她都只能微笑着礼貌回绝。因为她还有段诚，她的未婚夫。

谢洁轻轻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小巧却耀眼的钻戒，她和段诚原本决定等到明年夏天就结婚，可是现在她却开始怀疑，他们究竟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随着段诚一次又一次的升职，越来越多的加班和出差一股脑地附着在他身上，使得他可以匀出来给她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谢洁只能戴着这枚订婚钻戒，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回家，因此给了别人她仍然单身的错觉。

谢洁开始怀疑这份感情的持久性，并不是因为无法忍耐这种恋人不在身边的孤单寂寞，而是她发现她的未婚夫和另一个叫做菲菲的女孩关系密切。

即使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毫无顾忌地接听那个菲菲的电话，她更是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那个菲菲跟他道晚安的短信。她举着那条短信问过段诚，菲菲是谁？当时他搂着她取笑她吃醋的小心眼，解释说菲菲只是他的同事并且坦言菲菲的确正在追求他。可是谢洁并没有因为段诚的坦然而放心，她听着他在自己耳边说爱，却仍然忐忑不安。

那个菲菲身为同事可以朝夕和他在一起，那个菲菲身材高挑脸蛋漂亮，那个菲菲处心积虑投怀送抱……谢洁只觉得危机感蹭蹭蹭往上升，她真是不敢确定段诚坐怀不乱的定力有多强。

并不是她不信任段诚，而是相对于那个菲菲而言，她没有多少可用来自信的资本。

李辉帮新来的前台女孩找回了被盗的QQ，女孩开心地要请他吃饭作为答谢。这段对话刚好被路过的谢洁听见了，于是她不自觉地看了李辉一眼。

仅是这一眼，便把原本跟前台小姑娘嘻嘻哈哈开玩笑的李辉带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双手搭在她小隔间的屏风上，身体前倾，问她：“有事吗？”

谢洁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开口，“你能够破解对方QQ密码的吧？”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后，她咬了咬嘴唇，说：“那你帮我登录一个QQ号码吧。”

李辉钻回技术部在自己的电脑上鼓捣了一会儿，就打内线电话叫谢洁过去，说是已经登录上了。其实谢洁只是想偷看段诚和菲菲的聊天记录，但打开的聊天记录中却是一片空白，她这才想起来如果不是他的常用电脑那么是什么证据都看不到的。

于是谢洁只好怏怏地关掉了QQ，不理会李辉在自己身后好奇地反复追问她这是想探查谁的秘密。

一旦在心里埋下了疑心的种子，即使得不到阳光雨露它也会生根发芽枝繁叶茂。虽然段诚的领子上没有口红印，他的头发里也没有香水味，但谢洁就是觉得无法安心。

所以她增加了和段诚通电话的频率，她以前从不在他工作时间打扰他，但现在也学会了查岗。

旁敲侧击地试探终于让段诚厌烦了，他皱着眉冷着脸跟她说不要闹了，他说：“如果相处这么久你都不能信任我，那我们何必还继续下去？”

长期以来忍耐着的寂寞和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为什么人家的男朋友都恨不得一天48小时腻在身边，而她的男朋友却只是偶尔才能陪她一会儿，她才稍微争风吃醋一下他就表现得这么不耐烦……如果这不是他蓄意寻找的分手借口，那就只能说明他丝毫不在意自己！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谢洁使劲憋着不让它们掉出来，她咬牙决定赌一把：“那就别勉强继续下去了，我们分手吧。”

她要赌他是否在意自己，是否舍得离开自己……她要赌他是否爱自己。

结果谢洁赌输了。

段诚淡淡地说了句“好吧，随你”，然后干脆利索地转身就走了，连头都没回。

谢洁双脚不受控制地朝他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伸手想要拉他的衣角，却最终落了空。想要张口叫他，声音却死死地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她脑子里一直轰隆轰隆地在响，没想到自己只是这样稍稍试探了下，他居然就真的扭头就走，连一点点挽留和不舍都没有……或许自己在他心里真的就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眼泪笔直地掉下来，却没有落在那个人的眼睛里。

八卦总是传得飞快，谢洁失恋的消息不胫而走。

得知这个消息后最高兴的要数李辉了，他郑重其事地写了份个人简历跑到谢洁那里应征男朋友。谢洁看到A4纸上“李辉，男，未婚”的字样时，忍不住笑了一下。

“真好，你终于又笑了。让我来代替那个家伙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哭的。”李辉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可是我……”

谢洁即将脱口而出的委婉拒绝，被李辉堵了回去。他说，“现在你更应该快乐地活着，让那个负了你的家伙知道，他丢了怎样的好宝贝。”

就是这句话让谢洁动了心思。

“那么你想好了吗，我是不是通过面试了？”李辉问。

“那就……先试试吧。”

看着李辉孩子一样高兴的样子，谢洁偏转了视线。虽然她知道，像自己这样为了报复段诚而利用李辉的行为很卑鄙自私，可是她还是想让段诚知道，她的世界里并非只有他一棵孤木，她还拥有整片森林。

和李辉的交往是按部就班的过程，谢洁给他带早点，中午一起吃饭，下午一起下班，有的时候一起去吃晚饭，有的时候他直接送她回家。

在这场没有拥抱没有亲吻的平淡恋爱里，一个人兴致勃勃，另一个人则是心不在焉。

手机响了，她迅速抓起来看，却不是那个号码。

短信来了，她赶紧推开滑盖，也不是那个号码。

QQ叫了，鼠标立刻点开，还不是那个号码……

陪着李辉在电动厅里玩赛车，谢洁脑子里却在反复后悔自己当初不考虑后果的莽撞，连自己的分量都没掂量清楚就敢以自己作为赌注去试探人家，结果满盘皆输后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了……

现在想想，自己像那样毫无证据地无端猜测，必然会引来不满。如果换做自己，被段诚无端地怀疑了，大概会更生气吧……所以说这件事从头到尾段诚都没有错，完全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想明白这一点，谢洁心里更加纠结抑郁。

突然感觉被电动厅里的喧闹气氛压得喘过不来气，所以谢洁出去买饮料。拿着两瓶百事可乐往回走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李辉打过来的。

他一局游戏结束回头找不到她，立刻慌了，满处寻找她。谢洁看着李辉匆匆朝自己跑过来，看他焦急得像是个弄丢了宝贝的孩子，她晃着手里的可乐告诉他自己不过是去买水，却不敢对应上他眼睛里真挚深切的感情。

因为她……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回应他。

她的一颗心，仍然还栓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没有解下来。

玩了一天，晚上李辉送谢洁到她家小区内，然后目送着她上楼后才离开。因为他没有跟着上去，所以他并不知道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会消失在那层楼明灭的烟火中。

谢洁的脚步声弄亮了楼道里的声控灯，然后她怔在了原地。倒是一直靠在她家门口抽烟的男人看到她微微一笑，催促着她赶紧开门。

“站了好久，腿都僵硬了。”段诚笑了笑，解释自己有些蹒跚的动作。

窄小的居室里开了灯，柔软的灯光渗透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顿时感觉温暖起来。

“谢洁。”段诚扣住谢洁的手腕，把从头到尾不敢和他目光相接的她拉至自己面前，“别闹了好不好，菲菲只是同事，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的语气不是埋怨不是不耐烦，而是透着叹气般的商量，又夹带了一些恳求的尾音。

“之前我是气你那么不信任我，才把你丢在大街上的，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段诚说着又把她拉近了自己一些。

虽然谢洁低着头没有说话，但是当他双手圈住她低头吻她的时候，她微微仰起头乖顺地配合。

既然他主动来求和，早就后悔得要死的谢洁自然不会再错失这样的机会，立刻顺着他搭建的台阶走下去，结束了这场因为她的任性才导致的闹剧。

但是并非所有的事情就此恢复如初，还有一个无端受了牵连的人，不知该如何收场。

李辉表现出的宽容大度让谢洁羞愧到无地自容，明明眼神表情都黯淡下去了，却还倔强地说着没关系。他说的那句“没关系，只要你知道我喜欢过你就行……”，差点让谢洁掉下眼泪。

这时候泛起的心疼感觉，大概只是源于恻隐之心。

虽然觉得愧疚，但总算是处理好了一件麻烦事，谢洁靠在椅背上觉得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这时候收到段诚的短信，说他要陪同领导出国参观学习两个月。

谢洁躲到茶水间去给段诚回电话，“这次你能不能不去？让别人去吧。”

结果遭到了毫不犹豫的否决，“不行，如果我不去，老板就只能再另雇一个随行翻译了。”顿了一顿，段诚的声音柔软下来变成了哄劝，“两个月时间不长，我很快就会回来了，你乖乖等我回来。”

“那今天晚上……”

“抱歉晚上不能陪你吃饭了，我下午的飞机。”

听到这里谢洁心里咯噔一下，出国参观学习这种事情肯定不会上午安排下午出发，肯定是早早就安排好了的，可是为什么段诚竟然拖到现在才想起来告诉她？

最终谢洁还是把这个疑问吞咽回了肚子里，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之后就挂断了电话。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两个人之间的和平，好不容易才和好，她不想再生事端。

完整透明的玻璃内部出现的细小裂痕，再怎样修复也不能平复如初。

但倘若放在那里不去管它，它又会随着任何轻微的震荡悄悄蔓延出更大的裂痕，直到将玻璃拦腰斩断成两截。

段诚才走了没两天，谢洁就扭伤了腰。

她换灯泡的时候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李辉赶来陪她去了医院，然后又回家帮她搞定了灯泡。

“灯泡坏了可以找房东啊，女孩子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李辉从凳子上下来，走到墙壁前按下开关。

“他说他有事情赶不回来……哼！收房租的时候他就算在火星也赶得回来！”谢洁坐在床上抱着抱枕，接连串地吐出抱怨，“以前灯泡水龙头什么的坏了都是段诚负责搞定，现在他又不在，我……”

没等她说完，李辉已经走至她床边坐下，手掌握住她拦着抱枕的手，截断她的话：“以后如果他有事不在的话，就直接打电话找我。”

这一瞬间谢洁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这个小她两岁的男孩子温柔宠溺。

李辉从她的冰箱里翻出剩米饭和两个鸡蛋，说要做蛋炒饭给她吃，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他又探出头来，问：“喂，你知不知道炒鸡蛋的时候应该先放鸡蛋还是先放盐？”

“先放油……”

李辉“哦”的一声就又缩回了厨房，虽然速度很快但谢洁还是看到了他脸上浮现出的红晕。这说不定是他第一次进厨房做饭吧……谢洁暗暗决定无论一会儿他端出来的蛋炒饭多么难吃，自己也一定要全部吃光，绝对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番心意！

蛋炒饭真的很难吃，鸡蛋基本处于焦糊状，还超级咸。在谢洁抱着赴死的决心吃第二口的时候，李辉夺过了碗，他一边把蛋炒饭倒进垃圾桶，一边说：“你为什么不说很难吃……”

“李辉？”

“如果是段诚的话，你大概会直接拒绝吃并且嘲笑他做出的这样的蛋炒饭了吧？”

“我……”

李辉自嘲地笑了笑，像是在喃喃自语：“果然还是不能替代他啊。”

谢洁也只能沉默地扭过头去，假装没有听到。

谢洁早晨洗脸的时候，忧愁地看着镜子里自己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心想时差真是个讨厌的东西。

以前段诚也经常出差一两个月，谢洁也不跟他电话或视频，似乎都习惯了像这样他不在的日子。但是这次他出差，却隔三岔五地就跟她视频，他这种突然增加的习惯让她很为难，每每熬夜都只是为了进行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小对话，这着实让谢洁很痛苦。

但是看得出段诚这么做大概也是因为之前那次吵架，他开始想要表达对她的在意程度了，所以谢洁配合着他忍耐下来。

可是缺觉导致的黑眼圈……实在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啊！特别是对于女人而言，熬夜就是青春的死敌。

谢洁到公司总是比较早的，稍微收拾一下经理的办公室，然后就给自己桌上的薄荷草浇水。她正在准备早上开会要用的资料的时候，一只绵羊小枕被丢到了她的桌子上。

她拿起来捏了捏，真软！然后抬眼看了看站在她桌子前面的李辉，抛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给你的，中午睡觉时候可以舒服点。”李辉说，随即又从兜里掏出一小瓶眼药水放在她桌子上，“还有，眼睛疼的话就滴点眼药水，别总用手揉。”

谢洁因为没有精神的缘故，上班时间也是盯着电脑犯困，眼睛疼就拼命滴眼药水，午休的时间再也不浪费一分一秒，全部用来趴在桌子上补觉。

这种旁人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小细节，全部被李辉看见并记在了心里。

“谢谢。”谢洁把小枕头和眼药水全收进了抽屉里。

他把手搭在她脑袋上，用像是指责小孩子的语气说，“别熬夜瞎聊天，对身体不好。”

谢洁怔了一下，随即站起来推开挡路的他，去饮水机那里接水。李辉的话勾起了她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抱怨，为什么每次都需要自己去迁就段诚的时间啊！凭什么每次都要自己来等他“有空”才可以……

李辉一直站在那里等她接水回来，然后说了句“以后早点睡觉”就回去了技术部。

谢洁捧着杯子喝了口温水，淡淡的没有任何味道，流进胃里却暖暖的。

从这天以后，谢洁每晚都会收到李辉提醒她睡觉的短信，无论她怎么说，他都固执地不肯间断。

——该睡觉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不需要回复的短信。

另外还有一件小事情，即使在和段诚视频的过程中，谢洁也没有提到过。

段诚出国后，他的国内手机就应该处于关机状态。可是谢洁有次无意间按到了快速拨号，在她慌忙想要按掉通话的时候，却发现竟然已经接通了……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声音温柔好听，如果不是因为把段诚设置在了快速拨号上，她肯定以为自己拨错了号码。

在她问过对方是谁、为什么会拿着段诚的手机之后，对方的回答让她彻底寒了心。

那个女人说：“我是刘菲菲，段诚不小心把手机忘在我这里了。”然后又反问谢洁是谁、找段诚有事吗、需不需要她帮忙留言。

谢洁什么都没说就挂掉了电话，虽然她相信段诚的手机或许真的是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才落在了刘菲菲的手里，但打他的电话却听见她的声音，还是让谢洁觉得像是胃里被灌进了块化不开的冰，又冷又硬的棱角磨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难受。

因为担心不是面对面交流会造成误解，所以谢洁一直等到段诚回来后，才挑个时机问他为什么他的手机会在刘菲菲手里。

果不其然，段诚想了想然后只说了句忘了。谢洁稍微一追问，他就皱着眉说她又无理取闹，可是每每他摆出这种“懒得解释”的表情，谢洁都会觉得实际上他是无话可说。

既然他不愿意解释，谢洁觉得再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意思，所以转了话题。

谢洁也是在担心，害怕哪里出了差池两个人的感情便会就此破裂，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和段诚之间只剩下了平淡，需要辛苦维系着的平淡。

公司组织周末温泉之旅，作为年底福利。

冰天雪地泡完室外温泉后，顺便进行了年度聚餐。一轮轮地敬酒，一圈圈地灌酒，直到所有人都有了醉意，才离开餐厅回去了租来的小别墅里。

一些人嫌冷继续去泡室内温泉了，剩下的聚在一层客厅里抢麦克风K歌。谢洁看刚才饭桌上李辉被灌得都去吐了，就倒了杯绿茶想给他解解酒。

李辉接过茶杯随手就放在了台子上，然后把谢洁拉进了最近的房间里。房间里一团漆黑，虽然有客厅的灯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却根本不足以让谢洁看清楚李辉此刻的表情。

“你干嘛啊？大家都在外面，我们也出……”谢洁有些害怕，推了推他，想带他回到客厅。

岂料还没说完的话就被李辉那样吞进了肚子里，他低下头，霸道又温柔地吻了她。谢洁身体紧绷着向后躲去，却被他拦在自己腰后的手挡住去路，她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呢喃：“我只是想这么抱着你呆一会儿，就一会儿……可以吗？谢洁，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的吻再次落下，谢洁没有拒绝。她微微扬起头，接受他羽毛般的轻吻。

就当作，这是醉酒后的疯狂。

第二天早晨，谢洁是被冻醒的。

揉着有些疼痛的太阳穴坐起来，她才发现昨夜自己竟然和李辉一起在客厅的沙发上蜷着睡着了。凌晨三点的时候基本其他人都去睡了，只有她和李辉还不知困倦地一首一首地唱，到最后竟然就双双蜷在沙发上睡了。

谢洁回到房间拿了床被子，回来盖在仍然熟睡的李辉身上。看着他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的长睫毛，谢洁想笑又想皱眉，她清清楚楚记得昨夜那场拥吻，此刻的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想把那个吻归罪于醉酒，可是当时的情动却像针扎一样提醒着她，她回应他的亲吻并不是因为酒后的迷乱。

事到如今，究竟该如何是好。

谢洁始终想不明白，像这样平凡的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李辉如此执着，所以她在和他一起去吃午饭的路上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

“你还记得当初我来面试的时候迟到了么？”李辉勾住谢洁的肩膀，带着她往速食店走，“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弄得很狼狈，前台姐姐只管把我往会议室领。然后路上遇见你，你拦下我，骂我说这样子就去参加面试太不像样子了，给了我纸巾擦汗又提醒我把领带系好，还给我倒了杯水。”

“因为我提前看过你的简历，是那拨人里最出色的一个，所以不想你因为形象和态度问题而落选……”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能拥有这么温柔善良女孩子的人，一定很幸福。”

谢洁偏头去看他，才发现她的大男孩一直在看着自己，目光温柔得如同春日的樱花。这没揉进半分虚假的眼神瞬间触动了谢洁，如同粉白的落英，弹拨了一池春水。

就这样，在同段诚在一起的平淡，和同李辉在一起的激情之间，谢洁选择了后者。

谢洁第二次和段诚分手，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段诚如她所料那般深锁了眉头，伸手去拉她，“谢洁你别闹了，怎么又说这种话。”

谢洁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已经想了好久，最终还是挨不过李辉的软磨硬泡，才下定决心来跟段诚谈分手的……她怕他的挽留会让自己原本就不够坚定的决心乱了阵脚。

“我的确因为工作忙，可能有些冷落你，但是我……”

“不是因为这个。”谢洁匆匆打断他的话，他从自身检讨原因的举动让她产生了巨大愧疚感，明明不是他的错啊，明明是因为她先变了心……

“那就别耍脾气任性了。”段诚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揉揉她的脑袋，“我父母已经在催我们赶快结婚了，我们今年……”

就在谢洁快要因段诚的温柔语气而软化的时候，短信音突然插了进来，她下意识地翻开手机看短信——是李辉发来的，他提醒她坚持住别动摇。

看到这样的短信，谢洁不由自主地想象出李辉此刻那副担心不安的表情，于是抿起嘴角笑了起来。如果得知她动摇了，他一定会很伤心失望的吧……只是想象，谢洁就已经开始心疼他失落的样子了。

心中的天平再一次倾斜，谢洁抬起头，直视着段诚的眼睛，说了句对不起。

或许是因为和谢洁分手后，段诚已经失去了恋爱的耐心；或许是他觉得这世上除了谢洁，哪个女人都是一样的；又或许是他真的早就和刘菲菲勾搭上了。

总之段诚的婚礼还是像去年计划中的那样进行了，只是新娘替换成了刘菲菲。

无论段诚娶刘菲菲的原因是哪个，谢洁都已经没兴趣知道了。在段诚的婚礼上，她搂着李辉的脖子说，我们什么时候也结婚吧。

李辉只是笑了笑，拉开了她环住自己脖子的手，眼望着新郎新娘的方向，轻轻说了句“终于结束了”。

当时谢洁只以为他在说这场三角恋终于落下了帷幕，后来她才知道，那句话的含义并非如此。

谢洁知道真相的时候，是她第一次到李辉家中做客。

李辉说去厨房给她倒果汁，让她先在客厅里坐。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高亮的屏幕上开着一个QQ对话框，谢洁只是好奇地瞥了一眼，随即便头皮麻到了僵硬。

从认识李辉起到现在，他的笑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霸道的吻……所有的一切像是倒带的电影般在谢洁的脑子里回放，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所有的一切竟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般的幻觉……

等到李辉端着两杯果汁从厨房走出来时，大门开着，谢洁已经不见了。他将果汁放在茶几上，瞥了眼电脑上的对话框，哼笑一声。

——谢谢你帮我清空了障碍，如果那个女人不离开，段诚不可能接受我。报酬我已经打入了你的账户，合作愉快。

这是他和刘菲菲的聊天记录，是他故意摆放在这里让她看见了，只要让她看见了这个，便省却了很多无用的解释时间。日光从侧面照射过来，细密的阴影遮挡住了他此刻的全部表情，他慢慢踱步去取打印机里的A4纸，那是他刚刚打印好的辞职报告。

又一单生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