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到了米拉日巴,在珠穆朗玛下的群峰之中。
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在一片荒寂的山洞之中,他很平静,完全的平静。
这不是什么神异的事情,这仅只是因为我看了一些米拉日巴的事迹,了解了一些他的生平。仅仅是我内心的召唤,要我时时记得阿里之行的感受,那些平静与喜乐。
从阿里大南线回来已有月余,一直没有把感悟行诸文字,因为那些感知如此私人,如此感性,如此虚无,无法为外人道。每一种语言或文字的表达,都在削弱和扭曲真实。以致于我的行纪都好像无从下手,因为我再难客观地阐述,介绍景点。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如是。
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如是。
无言,真的无言。所以每一句“嗡嘛呢叭咪吽”才有那么大的威力和能量。千万句经文,千万句诉求,都凝聚在其中。
但昨夜的米拉日巴,在提醒我。我需要铭记,以文字。
归来的这月余,在世俗中,记忆在淡化,感悟被遗忘。
阿里,西藏之西,灵性之地。本来,我在出发之前想要去放下一些东西,比如欲望,比如贪嗔痴,那么多世俗的东西。我以为我归来的状态会很宁静,空无,简单。
然而世事总是神奇。
这一趟却是我的收获之旅。回程的路上,我是如此充实,如此温暖,充满喜乐。
冈仁波齐,玛旁雍错,珠穆朗玛,西藏的山山水水,似乎触手可及,与我同在。我从他们身上获得了巨大的能量。无惧无畏,沧海桑田,无常即常,顺应改变。
面对沟壑纵横,山川竦峙,我以为我会感慨人的渺小,面对自然的无力,然而,我觉得温暖又亲切。仿佛大地山川是我的老师,我的亲人,我的朋友。
在山川之中,我很平静。
很奇怪,面对神山圣湖,我并不觉得被征服,而是被拥抱。
冈仁波齐像一位亘古不变,似乎从古至今地伫立。珠穆朗玛却代表着变迁,地球的沧海桑田。触摸到地球的历史,地球裸露的指纹。
冈仁波齐代表了“常”,它巍巍伫立,是亘古不变的宇宙中心;珠穆朗玛则代表了“无常”,见证了沧海变桑田,从海洋底部到竦峙的第一高峰。
在古格王朝以及象雄遗地(我没去穹窿银城,只去了扎达土林,然而,我知道,这片土地就是象雄的地域,穹窿银城是象雄的都城,他的子民遍布阿里大地),我闭目默想遥远的象雄文明,却在某一个瞬间,似乎我是冈底斯,又或者是依贝岗美,俯视着人类如蝼蚁般在莲花生的掌纹地上挖巢筑穴、穿梭进出,生出细巧的艺术与文明,原始的巫,戴着高帽,跳跃歌舞,召唤神明,敲起喧闹的锣、吹起雄浑的号,试图在辽阔沉寂苦寒的大地上制造出一点声响。一拨人走了,一拨人又来。人类的苦难与欢乐,于我,毫无意义。
当我睁开眼,我回归到一个渺小的人类个体,眼前是古格王朝精美的壁画,巧妙的建筑,古格王朝、象雄文明是多么悠远绚烂,像是青铜器上错金的花纹,每一处每一点都引人探寻。曾经的先民如何生活,文明达到了何种程度,宗教如何生发,如何繁盛,传说中的名人与宗师的事迹,或悲壮或玄奇的故事……人类漫长历史中产生的那些艺术如此迷人,当身临故事的发生地,又倍增魅力。
我常常在这种宇宙的感受和个体的感受中变换,矛盾,两难,不能自洽。我并不知道,是眼前的色声香味触遮掩了世界的真相,还是对世界真相虚缈的追求,阻挡了我俗世的幸福。
如饥似渴地看或者听这个世界,想了解这个世界,丰富,绚烂。但不想说,怕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谬误。
我从不惧怕死亡,但惧怕生命的无意义。
我曾经有一个长久困扰的疑问,我为什么活着。一度无欲无求到可以放弃生命的程度,无欲无求到迷失自我的程度。
此次阿里之行,好像隐约有了答案。我感知了天人合一的喜乐,但我依然放不下俗世的幸福。
我在大地山川的拥抱中,感受到了存在的意义。我不为我自己活着,也不为我的父母活着,也不为别的什么人活着,也不为众生活着。活着,是最自然的事情。我与这世界本就一体,存在着,生活着,自在自然。
宇宙的浩瀚,人类未来的无常,在那一刹那,不重要。
宇宙浩瀚,人类渺小,世事无常,可是与世界一体,也无畏无惧。
在每一场世俗欢聚的背后,总有灵魂飞升的无限向往。有一个声音在召唤,归来我温暖的怀抱。世俗,不是烦恼,只是无意义。我说,不用,我还得留着,直到,我在这世俗也感受到你温暖的怀抱。那一天,我才不会逃离,而只是拥有。
对世界的观察和思考,并不一定会让人生变消极,可能也会让生命更开阔。世界这么大,这么美。
从宏观层面看,生命渺小而无意义,从微观层面看,生命丰富而灿烂。
生有涯,知无涯。以有涯随无涯。坦然地接受它,珍惜它。
在某一瞬间,想有一个人,我话与你知:这世界的寂寞与无望。这宇宙的浩瀚与温暖。
佛知道他所说,无人可解,但还是忍不住要说。佛说非法,是名说法。
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只拈花微笑而已。
【以前一篇没写完的文字,后段如痴人呓语,渐趋错乱,然而也是生命的记录,稍加整理也发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