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停下脚步,只随意远望了它们在枝头的热闹。我不喜欢春天这样让人欣喜的季节,回温的阳光谄媚不已,毫无节制又迅速蔓延的生机总让我感到疲倦而像迟暮的老人,变得行动缓慢,凝滞不前。
然而我想,我是喜爱这个季节里盛放的花的吧,那么绚烂多彩,正是心底曾长久羡慕期盼的生命状态,活泼动人,宛若青春。
看着那些花儿,我想起曾经唯一养过的“孔雀花”,叶子碧绿修长的向上生长,中间开出单薄柔美的花,紫白的花瓣上有黄色蓝色的点缀,像极了孔雀美丽的翎尾。
记得乡间里,多的是大片大片无名的野花小草,它们伏在田埂,趴在路旁,开娇小柔美的花朵。有些竟不分季节,享受春天里回温的阳光,对抗夏日里炽烈的炎热,餐风饮露,顽强不已。年少时节里无知但与生俱来的残忍时常指引我粗暴的踩踏折损它们,可它们模样凛冽,安然如旧。
莫名的,单薄柔弱的“孔雀花”成了那时我最爱的花朵。
然而在我的家乡是很少看到路旁有“孔雀花”的,好多也都是别人养在了自家的院子里。我曾央同学从家里带来花苗,打算把它种在家门外高大的核桃树下的那一块闲置的小土坡上。我花了几个下午的时间,蹲在树荫下捡去枯枝败叶,扯去疯狂生长的杂草,在干净的土地上用木棍撬出排列有序的坑来。虽没有经验,但一切也井然有序的完成了。
种好花后的每一天我都处在一种激动兴奋的状态里,那种感觉在后来的生活里几乎完全隐匿,更多的是花很多的时间去怀念它。我时常一个人蹲在花们的身旁,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上半天,或自言自语,或沉默无言。忘了是否是在念叨花儿快点开放的咒语,还是那些呢喃不清的心事,只觉得那真是年少岁月里难得的好时光。
后来,爷爷不声不响的用锄头挖出了它们,扔在了核桃树下。它们就快开花了,却被刻意的中断了生命,躺在潮湿的树荫下,根茎断裂,叶脉尽殒。残忍的是,那块土坡依然闲置,杂草肆意生长。
那些花似乎从我长久注视的目光里吃光了我所有的迷恋,以致后来我再未对任何事任何物有过如此的痴狂期盼。
从此,我再没养过花。
我清楚地知道,我心疼的不只是那些被恶意摧毁的花,更是那些自己付出的被无视被践踏的情感,自己珍爱的东西被视为草芥。花死了,可以再种,而我再没勇气对外界人事倾注情感。哪怕有,也都刻意遮掩,躲躲藏藏,似乎这样就得以保全什么一样。
脑海里不禁出现我的老师曾经的劝戒:“不要轻易地动感情。”一时间感动不已,我忽而懂得老师的关爱和良苦用心,自省自己控制不住的情感是否也曾牵绊着旁人而自己却还未知觉?
走在校园里,看到好多的“孔雀花”,朋友纠正,说它叫“扁竹花”,花型分明是蝴蝶状,是鸢尾花的一种,极易生长!我笑而不语,心底反复着“极易生长”。真得要走过一段路,遇到一些人,听过一些话,才会懂得度量取舍,辨别真伪。
深夜,我又一次听见时光、灯光、水滴打在瓷砖上的声音,它们汇聚在我耳边,侵入我的梦里,梦里伏着大片大片无名的花朵,娇小柔美,矜贵无比,它们伴着一株孤独的鸢尾绽放出寂寞如初的花。
此刻,那株鸢尾和着杂草般的小花疯狂的在梦境里生长、蔓延,天地开阔,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