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所有的句子,她大抵最爱这一句"路遥知马力",她总轻轻地婉转地念出声,然后拿一支派克钢笔,在雪白的信笺纸上,郑重写下,字是练过的,簪花小楷,左耳朵颀长,玉树临风的模样,右边击字顶天立地,遥字的一捺苍劲有力。而马字曲曲折折,婉转的如同自己的心事,丽字清丽淡雅。她轻轻呵一口气吹干,然后按在自己的心头。有凉风乍起,吹得庭前梧桐摇摇曳曳,斑斑驳驳的光影流转,呵,少女的心事!
是在秋天遇到陆遥的吗?确定无比,怎么能忘记呢!校园的梧桐树已经泛黄,那一树一树的银杏已然站成一排排风景,秋风还不甚冷,校园热闹无比。一年一度的运动会,穿上难看的校服,却遇到了他。他总是应该与众不同的吧,那样颀长的身子,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模样。马丽的眼睛不太好,眯着眼睛一眼望过去,不自觉心脏还是快了好几拍,咚咚咚咚的如同擂鼓。同桌一拉,原来这边准备100米跑步,陆遥大抵粉丝极多,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马丽便沮丧地走开了去。刚一走开,猛地被什么砸到,兜头兜脑地眼前一片漆黑,忙不迭拿开,他便朗声一笑,马丽只觉得阳光灿灿得睁不开眼。
"嘿,帮我把校服保管一下,丢了你赔啊!"他云淡风轻的模样。马丽装着不太情愿的样子,抱着尚留他体温的校服,在秋风里低下头,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是树叶在翻飞吗?是秋风吹起来了吗?没人知道,她心里火热得像有一股小小的岩浆,"咕咚咕咚"地泛着小泡泡。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就这么简单啊,那个少年住进了她的内心。
最艰难的是少女的暗恋的心,那样悠长,那样无奈。她总是期待在长长长长的走廊上,与他的不期而遇;也会偷偷偷偷地在球场外围,仔细辨别哪一个是他的跳起;当然会在每一个午夜梦回,轻轻地念那句"路遥知马力"。
那是个初夏的黄昏,突然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马丽躲在一个屋檐,进退两难。抬头一看,心脏又狂跳起。那个熟悉的身影,撑一把黑色的雨伞款款而来,好像还悠闲地踩着积水。那日风甚大,那雨伞像轻捷的飞鸟一般,展开羽翼,好像要腾空而起。马丽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飞奔过去,躲在了他的伞下。她没有勇气抬头看他。时间是静止了吗?只听得外面雨声喧哗,如同自己沸腾的内心,此外再也不能感觉到什么?就这样焦灼了自己的内心,终是抵挡不住,马丽飞奔又跑向雨里。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怀抱,不要让我看你的背影,写下我度日难熬的离骚。
那年还遇到了南方十年难遇的大雪,整个世界苍茫一片。马丽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在外面平台扫雪。她的手冻的通红,呵呵气脸也是红扑扑的。大雪还没有被踩踏,马丽先按上自己深深浅浅的脚印。不知哪里他又出现,明明已经飞奔下楼梯,却不知为何折回,他团起一个雪球,而马丽已经忘乎所以,漫天大雪纷飞,马丽觉得自己已经失去思考,在雪中站成一个雪人。那雪球就不偏不倚,在自己的头上开了花。陆遥的眼睛亮晶晶,唇边的笑容灿灿如同春日,然后丢下一句"傻子"便又消失在雪里。
马丽最爱的还是春风里的课间。春天的风一吹啊,操场便是深深浅浅的绿意,那些枯枝上便缀满了一颗颗小米粒一样的叶芽,那叶芽饱满得如同自己欲说还休的心事。然后,全校课间操。马丽最爱的是这一节体转运动,她总能转过身,在队伍的尽头看见他,他的头发蓬勃向上,他的侧颜流畅无比,他要转过身来,马丽便又迫不及待回转过去,然后如此往复。马丽只觉得自己的内心被春风一吹,荒芜的大地便满是绿意,里面会开出无数的小花,只需他笑一笑啊,便会灿烂到天涯。
马丽恋爱经验少的可怜,但暗恋经验丰富,大抵都与他有关。
她不断猜测他某次看自己的眼神,向上勾起的嘴角后面隐藏的情谊;她严重怀疑那次暴雨时他撑伞路过是在接自己;她还幻想他扔到自己脑门上的雪球其实是粉色的,藏着爱心形状的馅料;她猜测每一次相遇都是他预谋已久的一次表白。
每一个阳光漫漫的午后,虚拟的、真实的,过去的、现在的,各种时空交错和混乱,马丽总是那么突然地想起他,想起他颀长的身影、明亮的眼睛以及那似笑非笑的唇边淡淡的酒窝。
然后,在纸上又郑重写下"陆遥知马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