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天花板的一角露出了黑色的皮肤，在墙角的那一块还有一个洞在突兀着，好像是黑洞一样吸吮着周遭的一切，但是陈妹看到的并不是有什么东西进去了，而是有两三只老鼠在那个洞里爬出来，跳到了墙角的那一垛粮食袋子上 。

    没有猫在的房间里，老鼠简直会比人类胆大。它们会跳到饭桌上撞翻一两盏杯子，会在盘子上留下脚印，似乎就是在宣扬自己并不是胆小如鼠，自己根本就不会害怕人，尤其是孤单的老人 。说起老鼠，还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动物，倒不是它会听有权势人的话，只是很知道选择自己可以久待的地方 。如果只是有一两天的美食在等待，它们是不会去选择的 。

  看着老鼠这样猖狂的在自己家里转来转去，陈妹其实没有什么话可说 。她一直明白环境有时是不可以去选择的，至少她住在这个家里，她是无法去离开的，为了破旧的生活，为了低贱的命都是不会的 。她命中带有很多的妥协和怯懦，她自己没上过什么学，也没有接受过什么样的教育 。只是等到了十九岁有人来提亲了，她也就同意了。张尾是比陈妹大个两三岁的，至少在完成学业之前，他们还是不相识的 。

    思索总会在黑暗中变得活跃起来 。疾病会拖垮人们的精神，这比疾病本身带来的危害更加严重 。

  “我是不是要死了？”陈妹似乎每一个独处的夜晚都会思考这个问题。

  她其实相信爱情是可以经过时间的培养的，只是现实真的给了她这个机会来尝试的时候，她总是显得害怕 。

  “我是不是要离开张尾了，我的孩子呢？我亲爱的孩子呢？”陈妹的思考更加的激烈了起来。

    “呼呼~~”陈妹的呼吸声变得急促没有规律，急迫到一定程度之后总让人觉得大限将至。如果张尾在的话，一定会感到恐惧，他也无法去适应陈妹对于恐惧的恐惧 。如果有鬼魂张尾一定会感到熟悉 ，这时的陈妹就是一个令人害怕的存在。

  呼吸越来越无法被承受起生命，陈妹的脸好像被血液充盈着，到最后简直变成了鲜血的样子，脖颈部的血管变得粗了起来，好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破裂。

  老鼠早就留完痕迹之后跑远了，脚印在桌上，地上，粮食袋子上。它没有因为陈妹的挣扎变得胆小，它面目也是丑陋的，自然不会害怕丑陋 。

  慢慢的，陈妹停止了思考，她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这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张尾没有在睡觉的屋子里，所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妻子的状况 。他也在逃避，在一次偶然看到妻子这样之后，他总是等待很久之后才去睡觉，他并没有发现陈妹有什么危险，所以这样就成为了一种习惯 。最可怕的不是遗忘，可怕的是把遗忘当做了习惯 。

  夜也深了 。村子里只有狗断断续续的叫，不一定是因为村里有人在半夜走过，对于这种荒野的地方，平时有陌生人都是一种难得的事情 。或许它们和人们一样，懂得悲伤和痛苦 。我们也总是因为自己的级别高一些而怀疑它们的行为，但在双方眼中一定又是不同的 。

  张尾蹑手蹑脚的去睡了，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用脚互相把鞋子脱下，他怕冷也就没把衣服脱下 。

      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好像经历昨晚的事情之后，人们更加期待安静了，或者是一个没有事情的夜晚 。

    轻眠的人总能听到细微的声音 。

    万无躺在自己的床上，脚露在外边。口中轻轻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一切有心事的人总会在黑夜里选择思考自己，为什么自己会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为什么自己总是落在人的后面？这都是人们在黑夜对自己的诘责，是对于自己的拷问。

    万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寒冷已经无法侵蚀他了，好像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堵不透风的墙，外面被水泥包裹着，但泥土糊上的墙会更加保暖，他会选择寒冷而不是妥协寒冷。

    脸上的汗珠一股一股的流下了，除了晚上喝的那一杯热水，好像这汗珠就变成了今晚最灼热的东西，好像要把他的脸庞灼烧刺痛。

    “我好像看见你了。”万无这时的话变得清晰多了。如果有人从屋后面还是可以听到的。

    一阵寒风吹过，刺痛着墙壁。月亮害羞的呆在云朵的后面，好像也在用这云遮蔽着自己的耳朵，还是害怕有声响会震痛着自己的耳膜。

    “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万无的语气更加急促，呼吸同样不知道频率。

    “原谅我好吗？”语气愈来愈卑微。

    风依旧在吹着，好像每一家的墙壁都不可以去挽留风，它也不会接受任何形式上的屈服。

  “别走了，别走了......”不知道这样的恳切在万无口中重复了多少遍。

    风在月亮露出脸之后变得轻微，不一会儿停止了，地上的树叶停止了滚动，灰尘停止了飞扬。

    万无清醒了，睡了很多时间的他好像经历了很多，显得非常憔悴 。

    梦里总会有些真实的东西被变成虚幻的影像呈现在现实当中。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不是说过吗，我们任何关系都没有了。”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年轻的这样说。

    “我是随便看看，没有想到你会在里。”年长的人眼睛一直盯着对方。

    “你以为这是一个很合适的理由吗？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年轻人摆了摆头。

      “但是......”

      “我知道你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就想对待其他小孩一样，有时候还不如它们。”

      “我知道在你的心里我并不是一个好人，确实在以前我依然会承认这一点，不过事有三过错，对于承诺，对于选择，对于坚守。”

      “还好不需要我去解释什么。”年轻人说完也就要转身走了。

      “别啊，万有。”  原来万有就是万无的大儿子。

    “那还是叫我名字比较好听，虽然并不是太愿意用你的姓氏当做我名字的开头，只能说这并不是我能改变的。”

    万无听到这里很是伤心 ，梦里的泪水好像是真的流淌着，不过是会在不同的空间与时间里掺和。

  “我走了，万无。”自从搬出来住后，他们俩的对话已经变得僵硬了许多。

    万无没有更多的泪水再去流淌了，不过他总是会把这一切的错误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好似都是按命运的使命。

    “别走了，别走了......”回到了现实中。

      一声沉重的叹息之后，万无惊醒了，被梦中的现实吓坏了。脸上的冷汗还没有凝结，眼角依旧湿润。

    月亮已经完全露在了天空的表面，但是这终将要变成一种过去，因为白天已经用吐露白色的方式来到了。

    白天时间过得很快是因为人们把期盼都留给了黑夜 。病痛把时间拖得更长，万无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早被月光蒸发干净了。他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破旧的房子，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动作。

    所有人都苏醒了，苏醒到了一种更加平常的状态，和昨天一样，和明天一样。

    陈妹醒了，她梦中模糊听到了撕裂的呼喊，好像就是凌晨发生的事情，好像都是病魔缠身产生的后遗症，不过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夜间发生的事情，和白天没有任何的关系。

      万籁归寂，动物们在翘首等待着白昼。